杜微言不知道站了多久,彷彿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可又像是很久很久——當她猶疑著去靠近那人那牆那畫的時候,那人卻已經離開了。
走得很快很急,在這之前,杜微言一直不知原來後殿還有一扇側門。他推開的時候,光線一閃而過,像是一把鋒銳的刀,切開了她有些混沌的神經,讓她忽的驚醒。
杜微言下意識的上前了幾步,就站在他適才站的地方。而她的腦海裡始終有著一副剪影,白衣的男人髮絲清爽,微仰頭的時候背脊挺直,驕傲而孤寂。這樣的身影在這個彌散著潮溼、光線陰暗的後殿裡顯得這樣卓絕。
杜微言站到壁畫前時,有數秒的時間一直在恍惚,以至於難以辨識這畫上斑駁的圖案究竟代表了怎樣的含義。
她睜大眼睛觀察,許是因為氧化的關係,壁畫的色澤已經有些黯淡而生出黑色。右下角被剝蝕了大塊,只剩下粗糲的層巖。夏朵曾經告訴她:“扎布楞就是倚靠一塊完整的巨巖鑿空出來的。”從這樣的細節來看,果真如此。
這樣近乎殘破的畫,原始碎裂的線條,像是直劈進人心深處,杜微言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驚心動魄。
第一幅,畫上的那一個人,一手往前,似是在承接著什麼。他的身後,黑霧滔滔,席捲而來的是一種絕望而沉悶的氣氛,像是一頭暴怒的巨獸,能吞噬天地。
第二幅,構圖中央的人看得出是個女子,身段柔軟,像是一片纖雲,飄飄蕩蕩的立著,她的手似乎在輕擺,而隨之拂起的,有金色的淺澤光線,是黯沉的牆上唯一的亮色。
……
她還要仔細的看下去的時候,忽然意識到這可能就是闐族的神話。他們以讚歌的形式一代代傳承下去,可惜的是,以杜微言目前的語言水平,她聽不懂那些時而蕩氣迴腸、時而婉轉溫柔的民謠。而每次她問夏朵,夏朵總是堅決的搖頭:“那不是神話,那是我們的源頭。對不起,微言,我不能這樣隨便的說給你聽。”
這一瞬間,分外的喪氣,手頭的資料如此零碎,杜微言想不出一個框架,可以讓它們變成一項足以震驚學界的研究成果。
出了扎布楞,外頭的陽光有些刺眼。而夏朵正四處找她:“微言,你去哪裡了?我們回家吧,晚上可以去木樨谷。”
杜微言隨著她走了幾步,慢慢的說:“我過幾天可能就回去了。夏朵,這些天謝謝你。”
夏朵沒聽清,回頭:“什麼?”
她便抿唇笑笑,說:“沒什麼。”又略略的振奮了情緒,問夏朵,“你見到莫顏了麼?”
夏朵烏黑的長髮在金色的陽光下燦燦的生出光芒來,她笑嘻嘻的說:“當然沒有。莫顏從來不會告訴我們他是誰。”
杜微言忽然想起了後殿裡那個男人,莫名的問了一句:“他……和你們長得一樣麼?”
夏朵“噗嗤”一下笑了:“當然。他不是妖怪。”
“可你沒見過他,你怎麼確定呢?”杜微言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知道夏朵無法回答這些問題,可她就是不依不饒,“你們誰能證明真的有莫顏在呢?”
夏朵微微咬了唇,有些生氣了,臉頰上洇出淺淺的紅暈。
“有人見過的。莫顏……是最好看的人,誰也比不上。”
“那他究竟是人,還是神?”
杜微言忽然有些醒悟過來,她這是在幹什麼?在試圖用自己的觀點去說服另一個人?其實在她一直以來的觀念裡,強迫別人去接受既成的觀點,不啻於□另一個人的思想。更何況是這樣一個沒有接受過系統教育的少數民族姑娘?
典型的以強凌弱。
“夏朵……對不起。”她訥訥的說,“我只是有點好奇。”
夏朵看了她幾眼,微笑著說:“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