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我沒收養過人家的孩子,沒吃過那種屎一把尿一把又當爹又當媽的苦,肉麻起來就不怕閃了下巴,如果讓我體驗一下孫姑娘的境遇,也許我會變成魔鬼,但也可能是天使,我相信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看到記錄著他童年的那幾頁,那個酸溜溜東西又頂上了孫山的喉嚨,他不願在這種不快的記憶裡停留,撕下來那幾頁塞進口袋裡,接著往下看,看到了他的第九十九中學,灰暗的記憶漸漸明亮起來,就像太陽昇起,驅散了冬霧。
初秋時節的早晨,最後的晨藹徘徊在一行梧桐樹下,金色的陽光穿過密密的樹葉落在一排溼滑的青石板上,忽現忽隱的光斑好似無數根輕快的手指留在琴鍵上的指印,涼風吹過一道道細直的光柱,又好似一隻手撫撥千萬根琴絃,引得樹葉顫晃發出陣陣嗄嗄聲。一位身材修長的女教師匆匆走進這以看為主的音樂中,老師穿著一雙褐色的平底皮鞋,腳步輕盈,落在堅硬的石頭上,就像踩在風上,留下一條筆直的腳印卻聽不到一點聲音。老師穿著一雙齊踝的白色短襪,襪口上,兩條細直的小腿抖動得像鋼琴家彈鍵的手指一樣輕快。老師的膝關節落地時繃得很緊,整條腿直得像一根傘柄,齊膝的黑色麻布短裙就像一把半撐開的傘。老師的腰緊裹在雪藍的冰絲體恤裡,纖細而挺拔,扭得很節制但節奏很快,顯得靈活而有力。老師的脊背略微向後彎曲,有點像弓身,細長的手臂擺到身後時有點像弓弦,Ru房不大但很挺,尖尖的像箭頭,好在老師身上找不到什麼部位像箭桿,不用擔心她的Ru房會飛出去射進誰的眼珠裡。老師的雙臂緊貼著肋部,前後擺動得張弛有度,抬著頭揚起下巴,腦後的馬尾辮一甩一甩,在早晨稍顯凝滯的空氣中留下一串一瞬即逝的音符。這就是她的身體,輕盈而有力,不動的時候很漂亮,動起來不僅更漂亮,還能讓你“看”到音樂。如果Ru房再大一點,屁股撅得再高一點,肩膀再端一點,那她就不是二十二歲的解小珍了,該是二十二歲的我老婆了——我老婆二十二歲時的身材完美無缺,畢竟是跳芭蕾的,身材之好不是做過跳高運動員的解老師所能比的,解老師身材的漂亮主要體現在輕盈與力量的統一,但缺少一種平衡的美,不夠勻稱,乾瘦了點,所以就差點風韻了。而我老婆身材的漂亮卻是面面俱到且和諧統一,所以就風情萬種了。比過身材,我老婆先拔頭籌,至於面容,就不用拿我老婆的來比了,拿解老師自己的臉一配她自己的身材,足以讓嫉妒心強的女人拍手稱快,讓惜香憐玉的男人痛心疾首。解老師一年四季都愛扎個馬尾辮,頭髮稀疏枯黃,瘦乾乾的小臉有稜有角,眼睛小而且三角,顴骨高凸鼻孔外露,灰白的嘴唇薄得像兩片刀刃,下巴尖得能戳死人,在這張臉上,除了兩排潔白整齊的小米牙顯得溫柔俏皮外,其他的地方無不讓人聯想到嚴厲冷酷。還沒說到她的面板,不是漏了,而是要重點講一下,解老師的臉皮緊繃繃的沒有一道皺紋,但就是顯得老,起碼比實紀年齡老了十歲,原因就是她的面板,膚色倒不難看,古銅色,但膚質很糟,既不油也不水,而是一種泥土一樣的沙質。這樣一來,雖然整張臉上找不到一根皺紋,卻又給人一種到處都是皺紋的感覺,這就使她顯得老了。
在這樣的一個能看得見音樂的早上,解老師走進第九十九中學,準備教她的第一堂幾何課——也是她給初二(三)班的學生們上的第一堂幾何課。孫山就在這個班上,此時的孫山是個長得像根豆芽兒似的十五歲男孩,一年四季總穿一身洗得發白的綠軍裝,不愛說話,也不好動,上課時身子趴在課桌上,目光迷離地對著黑板和老師,一隻手託著下巴,另一隻手隨時準備著,細長的脖子不是東倒西歪,就是像鵝頸似的曲著,總是一副沒精打彩的樣子。課間他也不大離座,伏在桌子似睡非睡的發傻,學習成績很差,經常考試不及格,所有教過孫山的老師私下裡都認為這個孩子腦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