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呀,”順安聽見魯俊逸走遠,湊近挺舉,低聲責怪道,“你真就是個書呆子,信口瞎講哩!看出來沒,魯叔出這道題是有特別用意的!”
“哦?”挺舉看向他,“講講看,是何用意?”
“用意是明擺著的,”順安聲音更低,“就是探探我們的忠心。身為人臣,胳膊肘兒不能朝外彎,是不?吃啥人飯,為啥人出力,是不?要照阿哥所言,天下人都去為公,那我問你,啥人為東家出力?”
挺舉笑笑,埋頭於他的賬冊。
院子裡,月光如注。
對於眼前的特大難題,苦思無解的魯俊逸竟以考問的方式同時得到兩個方案。然而,二者孰優孰劣,甚至可行與否,俊逸都需要進一步考量。
深秋的夜很是涼爽。俊逸不想再回書房,就在院子裡來回踱步。俊逸耳邊首先蕩起順安的聲音:“一式寫就兩份商約,一份偏向王家,交給王姓族長,一份偏向李家,交給李姓族長。”
思考片刻,俊逸心道:“曉迪所言,雖說可行,卻非良策。紙包不住火。兩家既然都把這事體交付予我,想瞞也是瞞不住的。萬一他們曉得真相,我就會落下表裡不一的名聲,反而裡外不好做人,場面上難混。”
否決掉順安的思路,俊逸開始琢磨挺舉的:“我心歸一……萬眾歸公,公心唯大,大為平,平為一……自古迄今,締約結盟,言大不言小,言全不言偏,言公不言私。”
“挺舉之言,”俊逸忖道,“果是大氣。言公不言私之斷,更是引人深思。丁大人有私,老爺子有私,彭偉倫有私,我也有私。推而廣之,上海灘各幫各行,各店各鋪,無不有私。眾私相加之和,其實就是公。商務公約和總會章程要想讓所有的人滿意,就只能滿足所有人的私。要想滿足所有人的私,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就是秉公。”
想到此處,俊逸感到一陣鬆快。正欲回房,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個人影走過來。
是巡夜的齊伯。
“老爺,”齊伯不無關切,“夜深了,你這還不睡呀?”
“睡睡睡,這就去睡。”
“老爺,那道坎——”齊伯欲言又止。
“過去了,”俊逸的神態極是輕鬆,擺個手勢,“呵呵呵,得來全不費工夫嗬!”
齊伯陪同俊逸走向他的臥房。就在跨進房門時,俊逸猛地想起什麼,對齊伯道:“對了,齊伯,明朝你去錢莊,叫老潘開張五百塊的莊票,交給挺舉。”
“五百?”齊伯略略一怔,“挺舉這才剛去呢!”
“就五百吧。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嗬!”
茂平谷行裡裡外外,煥然一新。挺舉與阿祥一前一後,將店前店後,包括各個角落,仔細巡視一遍,臉上各自掛著笑。
“阿哥,”阿祥樂不合口,“真沒想到,我們這個破谷行能有這般看相!”
“呵呵呵,”挺舉拿袖子抹一把臉上的汗,躊躇滿志,“我們不但要讓它有看相,還要讓它成為上海灘上最大的谷行!”
“啊?”阿祥睜大眼睛。
“你信不過阿哥?”
“不……不是。我是講,我們能超過仁谷堂?”
“什麼仁谷堂?”挺舉盯過來。
“就是上海灘的谷行老大呀!”阿祥朝左一指,“就在那邊,十字路口,這條街上最好的位置。”
“阿弟,”挺舉雙手落在阿祥肩上,重重一按,“只要你我用心,沒有什麼超不過的。”
“阿哥呀,”阿祥連連搖頭,“不是阿弟信不過你,是……是我們不能空口說大話。你看這店裡,空空蕩蕩,要米沒米,要錢沒錢,只有我們三個活人,當家的還是敗家子,只靠你和我,拿什麼超人家哩?”
“就拿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