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變故和人情冷暖的顧朝歌沒有生氣,隨意拿起桌上那封燕昭留下的手書瞧了瞧。對兩個陌生少年不告而別的理由,她一眼帶過,目光卻在燕昭隨筆提及的“大火中幸甚逃離”處頓了頓。她記得買藥的時候,鎮上的人都在討論帝都起的大火,都說這火起得詭異。
這時候她終於想起那封被她隨便亂塞的書信。
這一次開啟,她聞見了信上濃烈的桐油味。
“後來我又悄悄回了一次帝都,找到那個給我帶信的侍衛,他說,那個宮女姐姐在起火的當天被燒死了,屍骨焦黑無法辨認。有人說起火那日看見她偷偷摸摸撒什麼東西,也有人說看見她私藏桐油,可是死無對證,最終誰也不知道那場大火是怎麼起的。當然,因為先皇突然病倒,所以沒有人再有心思去追究吧。”
“可是我知道,她是因為我的一句話而死的,”回憶當年,如今已長成少女的顧朝歌,臉頰上滑過一滴淚,“她本可以再多活些日子,我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
如果不是因為內疚,僅憑對師父遺願的執著,她根本無法獨自堅持學醫行醫長達八年。她想用多救人來告慰那位宮女姐姐在天之靈,想向她贖罪。
將心底的這個最大的秘密講出來,顧朝歌忽然覺得輕鬆多了,也坦然多了。
褚東垣則是目瞪口呆狀。
萬萬沒想到師父的死竟然牽扯到這樣大的秘密。他整個人都沉浸在極度的震驚和懊悔中,他想自己如果不任性地離去,陪在小淚包身邊,也不會讓她獨自遭受這麼多的苦難,甚至有可能因為他的勸阻,師父根本不會死。他心疼又愧疚,想要將沉浸在悲傷和自責中的小淚包抱在懷裡安慰,可是卻有一隻手先他一步,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痕。
“所以,那個宮女等於救了我,救了阿昭。然後我們遇見了你,你救了薛先生,又兩次救了我,救了鄭林,還救了很多很多患瘟疫的人們,救了衛大小姐,救了趙夫人,還救了……”
伊崔頓了頓,微微笑了一下:“好像數都數不過來啊。”
這樣算起來,他欠她不是兩條命,而是三條。
“她在天上看見,會為你驕傲的。”他柔柔地說,顧朝歌幾乎是毫無防備地撞進他溫柔如水的目光中,陷進去,痴痴地看著他,呆呆地問:“她不恨我嗎?”
“她為什麼要給你送信呢?”伊崔笑著將自己的解釋強加在宮女的行為上:“她信任你,喜歡你,才將最大的秘密交給你,讓你為她最後的壯舉做見證啊。”
“她是自願的,甚至,可能是早有想法的。推動她做出這一切的,不是你,也早晚有別人。”
他將放火燒皇宮形容成“壯舉”,將末路之下絕望的瘋狂形容成“早有想法的自願”,將那封遺書般的信形容成“信任和喜歡的象徵”,混淆事實的能力堪稱一絕。褚東垣冷眼瞧著,覺得這廝說的……也不無道理。
他也不覺得這是小淚包的錯。小淚包那時候還是個小孩子,孩子的話誰會當真,難道要算她“因言獲罪”?一個區區宮女能造成這麼大的火災,幕後肯定有推手,先皇的病重說不定也與此有關。小淚包哪裡來的自信,認為自己有這個能耐當罪魁禍首?罪魁禍首是誰都有資格當的?
然而,褚東垣和伊崔是同一個認知,不代表他贊同伊崔現在對自己師妹揩油的行為。他因為坐得遠,乾脆站起來繞到顧朝歌身前,輕輕撥開伊崔的那隻手,不容拒絕地將顧朝歌抱了起來。
這次不是小孩子的抱法,而是……公主抱。
“師兄!你、你、你幹嘛!”顧朝歌被他有力的手臂突然打橫抱起,嚇得整個人都攀住他肩膀不敢動,接觸到伊崔投過來的複雜視線,她的臉更是漲紅成豬肝色,試圖掙扎:“放、放我下來啊!”
“別動,抱你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