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幫一心想討他歡心的法官沒有聽到他說一句好話。他當天就回波克洛夫斯柯耶去了。這時,杜布羅夫斯基卻病倒在床。幸好縣裡的醫生並非十足的蠢材,用螞蟥和斑螯給他放了血。黃昏時,病人恢復知覺,心裡好過一點。第二天他被送回幾乎已經不屬於他的吉斯琴涅夫卡村。
第三章
又過了些日子,可憐的杜布羅夫斯基的病情還不見好轉;瘋癲倒是沒有發作了,但體力已經明顯衰頹。他已經記不得從前的事情,很少出房門,整天坐在那裡出神。葉戈洛夫娜,那位慈祥的老太婆,曾經服侍過他的兒子,現在卻成了他的保姆。她照看他象管小孩一樣,按時催他吃飯睡覺,給他餵飯,安置他睡覺。安德列·加夫裡洛維奇不聲不響地服從她,除開她,跟別的任何人不相往來。他已經無力思考自己的事情和管理田產了,因此,葉戈洛夫娜便看到,必須把這一切情況通知在近衛軍步兵團服役、當時正在彼得堡的年青的杜布羅夫斯基。她從賬本上扯下一頁,向吉斯琴涅夫卡村唯一略通文墨的廚子哈里東口授一封信,當天就送進城裡的郵局裡。
回過頭,現在該把小說真正的主角介紹給讀者了。
弗拉基米爾·杜布羅夫斯基是在軍事學校受的教育,畢業後就當上騎兵少尉,入了近衛軍。為了兒子過體面生活,父親不惜一切,因而這個年青人從家裡收到的錢比他所期望的還要多。他賭牌欠債,不大考慮將來,並且打算遲早要撈一個有錢的姑娘做老婆——這便是貧窮的青年的理想。
一天晚上,有幾個軍官正坐在他房裡的沙發上,口銜琥珀菸斗正在吞雲吐霧,這時,他的勤務兵格里沙遞給他一封信,他一看那信封上的字型和郵戳,當即吃了一驚。他慌忙拆開信,讀到如下的文字:
我的小少爺弗拉基米爾·安德列伊奇!我,你的老保姆,決定向你報告你爸爸的健康情況。他很不好,有時說胡話,整天坐著象個傻孩子——是生是死,全憑上帝的旨意了。你快回來吧!我的小鷹!我們會派車到別索奇諾耶村去接你。聽說地方法院會把我們移交給基里拉·彼得洛維奇·特羅耶古洛夫,說什麼我們是屬於他家的,可我們從來都是屬於你們家的——出孃胎都沒聽說過有這等事。你住在彼得堡,應該把這件事奏明皇上,他不會讓咱們受欺凌的。
你忠誠的奴僕和保姆:阿琳娜·葉戈洛夫娜·布齊列娃
再者:我給格里沙附上母親的祝福,他服侍你好不好?我們這兒下雨已經一個多禮拜了,牧人羅齊亞在尼古拉聖徒昇天節前過世了。
弗拉基米爾·杜布羅斯基一遍又一遍讀著這幾行半通不通的文句,心潮起伏。他幼年喪母,八歲便被送到彼得堡,幾乎還不認識自己的父親——由於這一切,他對父親總是懷著浪漫主義的柔情,平靜的天倫之樂享受得越少,愛它便愛得越深。
一想到喪父,他的心便揪得好痛,而他從保姆的信中猜想得到可憐的病人的處境,這使他害怕了。在他的想象中,父親身陷偏僻的鄉下,由笨拙的老太婆和家奴去照管,有某種大禍臨頭,無人伸出援助之手,受盡靈肉兩方面的折磨,正在死去。弗拉基米爾責備自己太疏忽了,簡直是犯罪。他有好久沒有收到父親的信,也沒有想到寫信探問一下,自以為父親出門旅行或忙於家務去了。
他下定決心要回家去,倘若父親的病況要求他留下,他甚至不惜退伍。他的同事們發覺他心神不定,便都走了。只剩下弗拉基爾一個人的時候,便寫了請假報告,然後便抽著煙,陷入深沉思慮之中。
當天他就為請假的事去奔忙,三天後便上路了。
弗拉基米爾·安德列伊奇快到一個驛站,從這裡他要轉車去吉斯琴涅夫卡村了。他心頭充滿淒涼的預感,他生怕見不到活著的父親了,他再想象等待著他的將是鄉下憂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