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兒啃草。幾條狗汪汪叫幾聲,一看到安東,就不叫了,搖著毛茸茸的尾巴。一群僕人從廂房雜屋裡湧出來,團團圍住年青的主人,吵吵嚷嚷表達他們的喜悅。他好不容易才擠過熱情的人群,登上破敗的臺階;葉戈洛夫娜在前廳裡迎接他,抱著他哭了起來。〃你好哇!你好哇!嬤嬤!〃他連連說,把善良的老太太摟得緊緊的,〃爸爸在哪裡?他怎麼樣了?〃
這時,客廳裡走進一個高個子老頭,蒼白,消瘦,穿著長袍,戴著睡帽,步履艱難。
〃你好!沃洛吉卡!〃他說,聲音很虛弱,弗拉基米爾動情地一把抱住父親。歡樂使病人受到很大的震動,他氣力不支,腳站不穩了,要不是兒子扶住他,他準得跌倒。
〃你起床幹什麼?〃葉戈洛夫娜說,〃連站都站不穩了,可哪兒人多就硬要往那兒擠。〃
把老頭攙進臥房。他使盡氣力跟兒子談話,但他的思緒攪成一團,說話顛三倒四。不一會他便不作聲了,沉沉睡去。他的病情使弗拉基米爾驚訝。他就在這間臥房裡安頓下來,要一個人留在這兒陪伴父親。僕人只得由他,這時他們便轉而去找格里沙,把他帶到僕人下房裡,讓他飽餐一頓鄉下豐盛的飯菜,親熱殷勤之至,問長問短,體貼入微,弄得他疲憊不堪。
杜布羅夫斯基——第一部(二)
第四章
桌上原該擺上珍饈,
如今卻停放著靈摳。
回家後過了幾天,年輕的杜布羅夫斯基便想著手處理事務,但他父親不能向他作必要的說明——而安德列·加夫裡洛維奇又沒有委託代理人。清理他的檔案時,兒子只發現陪審官的第一封信和答覆這封信的草稿,關於這場官司,從這裡頭他得不到要領,他相信自己有理,決定等待結果。
與此同時,安德列·加夫裡洛維奇的健康狀況越來越壞,弗拉基米爾預見到他大限將臨,於是寸步不離地守護著這個完全像個嬰孩的老人。
這期間法定的期限已過,沒有提出上訴。吉斯琴涅夫卡已經歸特羅耶古洛夫所有了。沙巴什金出現在他面前,頻頻鞠躬,連連道喜,請示大人何時接收新產業,是大人親自出馬還是委託旁人代理。基里拉·彼得洛維奇慌亂了。他並非天性貪婪,報復心使他做得太過分,良心有點不安了。他知道,他的對頭,他青年時代的老友如今處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這一回的勝利令他心裡並不愉快。他狠狠瞪了沙巴什金一眼,想找個岔子把他咒罵一通,但一時找不到足夠的理由作為藉口,他便氣勢洶洶地說:〃給我滾!誰聽你胡扯!〃
沙巴什金看到他正在氣頭上,行個禮便趕緊溜了。基里拉·彼得洛維奇剩下一個人,便在房裡來回踱步,打口哨吹著《轟鳴吧!勝利的雷霆!》這支歌,這照例意味著他心煩意亂。
終於他吩咐套上輕便馬車,加了衣裳(其時已是九月末),他自己駕車,出了院子。
不一會他就看到安德列·加夫裡洛維奇的小屋子了,矛盾的感情充塞他的心胸。圖報復與仗勢欺人的心理多少壓抑了較為高尚的感情,但是,後一種感情終於佔了上風。他下定決心要跟自己的老朋友講和,抹掉爭吵的痕跡,歸還他的產業。這個好主意使基里拉·彼得洛維奇心裡輕鬆多了,他放開馬大步向鄰居的莊園奔去,馬車一直駛進院子。
這時病人正坐在他臥室的床前。他認出了基里拉·彼得洛維奇,臉上立即露出惶恐之色,血湧上來,平日慘白的臉氣得通紅,兩眼光火,口吐含糊不清的字句。他兒子正坐在旁邊檢視賬本,抬頭一看,他父親的樣子使他大吃一驚。病人驚恐地忿然指指院子。他慌慌張張操起長袍的下襬,打算從椅子上站起來,剛要起身……陡然跌倒。兒子撲過去,老頭失去了知覺,停止了呼吸,他中風了。〃趕快!快進城去請醫生!〃弗拉基米爾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