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眼中,並非全是綠意。
更多的,是將人心腸灼熱的豔紅。
血紅色的花,著生在花莖頂端,花瓣倒披針形,向後開展卷曲,這般純粹的顏色,勝過火焰,宛若是人血澆灌成的詭譎花朵,既神秘,又妖冶。
他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花,大片花海只見花,不見葉。
他身後,傳來平和緩慢的腳步聲,男人轉過身去,站在他身後的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僧侶,身著灰色袍子,寬臉垂眉,一臉善相。
“師父,這是什麼花,以前從未在別處見過。”男人淡淡一笑,英俊的眉目之上染上些許親切,他朝著僧侶點頭示意,雙手合十,宛若虔心的善男信女。
僧侶同樣雙手合十,低眉順眼,不曾前行,凝眸望著懸崖邊的血紅色花海,說的平靜。“爾時世尊,四眾圍繞,供養恭敬尊重讚歎;為諸菩薩說大乘經,名無量義教菩薩法佛所護念;佛說此經已。結跏趺坐,入於無量義處三昧,身心不動,是時亂墜天花,有四花,分別為:天雨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曼珠沙華、摩訶曼珠沙華。而散佛上及諸大眾。”
僧侶的話,並不難懂,男人深吸一口氣,眼神幽深,原來,這是天界之花。男人黯然一笑,不免為自己的孤陋寡聞而自嘲,他以為所謂天界之花,就該純潔無暇,宛若白雪芬芳,聖潔逼人,卻不曾想過,是這般豔麗濃重的顏色,似莊重,似妖邪,似迷似幻,讓人不知該如何形容。
“施主若要祭奠往生者,便在這兒銘心念經,若有緣,那人便會知曉施主的心意。這些赤團花,也是黃泉路上的往生花,一念生死,不過彼岸之隔。”僧侶說完這一句,從胸懷處取出一本佛經,陽光落在金色冊子上,泛著淡淡光耀,宛若佛經在發光一般。
“有勞師父了。”男人再度朝著僧侶低頭行禮,從他的手邊接過一本金冊佛經,目送著僧侶離開。
生與死,只是一人站在這兒,那人站在彼岸罷了。
或許像極了眼前的光景,兩座懸崖之間,隔著遼闊大海,只是彼岸,卻永遠無法相見相遇。這些花……浸透了鮮血一般怒放的光彩,宛若一個個紅衣女子,森然站在懸崖邊,等候無奈離世的靈魂,牽引著他們去往前方的大海,不再回頭眷戀紅塵俗世。
也是一年前的今日吧,一轉眼,一年的時光,宛若白駒過隙,過的飛快。
七月初。
塵囂,在那一日全部遺忘。
這般想著,他的心中荒蕪一片,再無多餘情緒翻轉,翻開這本佛經,他走前幾步,俯下挺拔身子,盤腿而坐。周遭的赤團花,驕傲地頂著鮮紅花顏,隨風搖曳,將他襯托的宛若安心靜坐在火海之中一樣,清風吹亂他以銀冠豎著的黑髮,他也不曾察覺。
低聲誦讀佛經之中的每一句,他心無雜念,一臉平和,沒有喜怒,沒有憤慨,沒有哀怨,懸崖下的雪白海浪被大力捲起,撞在懸崖峭壁上,摔得粉碎,水花四濺,他的耳畔傳來巨大的聲響,他卻彷彿不曾聽到。
他潛心向佛,也是那日之後的事了。他宛若最忠誠的信徒,相信這世上有因便有果,這一年來走過許多地方,每到一處,一定丟下手邊的事,必先去往當地的佛寺佛廟進貢香火,哪怕再忙碌倉促,也必定要在佛門中待上半個時辰,全神貫注誦讀了一遍佛經再走。
誦完了佛經,他撐起身子,頭也不回走向陡坡,人說心誠則靈,金石為開,他到佛門境地,從來都不假手於人,即便是建在半山腰的佛寺,他也是精心一步步走上去。
雖然,他拖著這條不便的腿,始終無法跟常人一般步伐矯健。
花了約莫半個時辰之後,他才走到山下,一輛馬車停在眼前,一左一右跟了兩名侍從,馬伕見他下了山,隨即調轉馬頭。
“公子,我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