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色的侍女連忙遞上熱茶。南山接過來飲了好幾口,稍稍緩過來,這才仔細端詳起廳內陳設。
內牆上繪著駿馬圖,歷經好些年卻似乎還是原樣子;廳中擺著六扇木骨連地屏風,紙面上畫有云鶴山水等等,好像是新換的;茵褥鋪地,很是乾淨,冬日想必也很暖和。
南山看得正出神,卻聞得門被敲響,另有一侍女進來躬身說道:“相公請南媒官上堂坐。”
南山立即起身整了整衣服,她甚至覺得自己看起來有些潦倒。
她從很多年前就一直這樣潦倒了,早該習慣才是。於是她收起所有心思,隨同侍女去往中堂。
堂中亦是茵褥鋪地,陳設均是恰到好處。但她沒法看得太細,只因堂中坐的是……
咦?她居然見到了本朝太師袁師德!
袁師德乃裴晉安老師,一生侍奉了三代皇帝,出為將,入為相,為人寬厚十分清正,從未教人抓過任何把柄。但南山卻以為,袁師德不過是個徹頭徹尾的老人精。
此時,老人精正坐在裴相公府中堂的首席上,次席坐著裴晉安,再次則是裴渠。而裴渠對面的几案必是留給裴良春的。
天光雖已黯下來,府內卻火把燈籠均點了起來,而堂間則更是敞亮。南山進了堂內,伸平手躬身行完禮,這才不卑不亢地在末席坐下,略有些忐忑地等候下文。
恰在這時,走廊裡忽響起腳步聲。南山細細一聽,猜到來者是誰。果然,侍女將門開啟,正是裴良春邁入堂中。
他一身官袍還未及換,可見回來得很是匆促。
裴良春給袁太師及父親行了禮,在几案後甫坐下,便聽得父親問道:“方從衙門回來?”
“正是。”裴良春應了一聲,又說:“先前在永樂坊遇見七郎與南媒官,愚便私作主張將南媒官請了過來。七郎婚事遲遲定不下來,恐怕也不能再拖了。”
他所作所為合情合理,甚至還冠上了“為七弟著想”的帽子。
可裴良春哪裡像是做好事的人?不說南山,就連裴渠也不大信他。
但人已到了,又能如何?裴良春看一眼南山,問道:“聽聞這月初南媒官為七郎婚事特意跑了一趟洛陽,不知可有結果?”
“回裴御史的話——”
南山甫開口,卻被一旁的裴渠給打斷了:“沒有結果。”
各個几案之間都隔了距離,南山略側頭看了一眼裴渠,只模糊見他神情寡淡,看不出什麼情緒。
兄弟二人之間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袁太師在這當口發話:“婚姻乃人生要事,不宜急於求成。”他萬分和藹地看向裴渠:“雲起吶,不用著急,該來的總會來。”
老人精雖沒有明擺著讓裴良春不要管弟弟閒事,但一句話便表明了立場。
可他立刻又對裴良春道:“你七弟年紀小不懂你一片苦心,說話是生硬了些,你也勿往心裡去。”
轉而又對南山道:“配婚令之下,官媒衙門也是終日奔走忙碌,實在辛苦,還望排除萬難,盡心盡力才是。”
“喏。”南山低著頭應了一聲,心裡已勾畫出一個奸猾模樣的老人精,面上卻是如常。
袁太師說完這句,裴晉安又緊接著發話,迅速轉移了話題:“今日御史臺拘了長孫侍郎?”
裴良春應道:“長孫濟收受賄賂、養術士占星,其餘罪狀還待審訊。”
袁太師捏住一小撮鬍子,緩緩應了一聲,又看向裴渠:“雲起,你如何看?”
本該對朝中事務一無所知的裴渠此時心中卻另有盤算。長孫濟被拘,想必不會只是因為收受賄賂、養術士占星這些罪狀。這些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恐怕——
南山這時候腦海裡跳出“國璽”二字來,但立刻又被她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