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96年版的基礎上修訂和增補註解後的版本,由黑馬修訂。
2009年4月
湯姆·布朗溫娶了一個波蘭女人(1)
一
布朗溫一家祖祖輩輩都住在瑪斯莊。這裡的草甸子上,埃利沃斯河在榿木林中蜿蜒舒緩地流淌著,它是德比郡和諾丁漢郡的分界線。兩英里外的山上聳立著教堂的塔樓,小鎮的房屋依山拾級而上。布朗溫家的人在田間勞作時,隨時抬頭都可看見伊開斯頓的教堂,塔樓直插雲天。因此,就在四望平展展的田野時,他們也會感到遠處高高矗立著什麼東西。
布朗溫一家人的目光中透著對一切未知東西的渴望。那神態表明他們對未來從容自信,料事如神,那神情表明他們是未來的繼承人。
這精神飽滿的一家人,金髮碧眼。言談慢條斯理、清晰明瞭,使人能從他們的目光中看出他們從高興到氣憤的變化——藍色的眼裡大笑時閃爍著光芒,一生氣那光芒就凝住了。從他們的目光中可以看到天空中出現的每一個搖晃不定的階段。
居住在自家肥沃的土地上,又靠近一座新興城市,他們不記得艱苦度日是怎麼回事了。他們從來沒有富有過,因為家裡總在添丁,每添一口,家產就要分走一份。不過,在瑪斯,生活總還是充足的。
所以,布朗溫一家沒有拮据之憂。他們辛勤勞作,是因為生命的活力讓他們這樣的,並不是因為缺錢。但他們也不揮霍。他們注意不把錢花得精光。他們本能地連蘋果皮也不浪費,而是用果皮來餵牛。在他們周圍,天地變幻多端,這樣的變幻怎能休止呢?春天,他們會感到生命活力的衝動,其浪潮一往直前,年年拋撒出生命的種子,落地生根。留下年輕的生命。他們知道天地的交融:大地把陽光收進自己的五臟六腑中,吸飽雨露,又在秋風裡變得*無餘,連鳥獸都無處藏身。① 他們的相互關係就是這樣的:撫摸著待墾土地的脈搏,精細地把土地犁得又松又軟,踩上去就會感到像有某種慾望在牽動你。而收割莊稼時,土地已變得堅實硬朗了。田野裡綠油油的麥浪翻滾,像一匹綢緞在莊戶人腳下波光盪漾。他們捧起奶牛的乳房擠奶,鼓脹的*衝撞著人們的手掌,牛乳上血管的脈搏衝撞著人手的脈搏。他們跨上馬背,雙腿夾起生命;他們套上馬車,雙手勒住韁繩,隨心所欲地指使這咆哮的傢伙。
秋天,鵪鵓呼地飛起,鳥群浪花般地飛掠過休閒的土地,烏鴉出現在水霧瀰漫的灰濛濛的天空,“呱呱”叫著入冬。這時男人們坐在屋裡的火爐邊,女人們裡裡外外不慌不忙地張羅著。這些男人的肢體曾被牛群、土地、樹木和天空佔據,這會兒往火爐邊上一坐,頭腦都變遲鈍了。過去生氣勃勃的日子裡所積累下的一切使血液都流得慢悠悠的。
女人們則不同,雖然這種血液交融也使她們沉迷——她們想的也是哺乳的牛群和歡跑著的母雞和小鵝(當你給它們的食槽裡添食的時候,它們會在你手掌下活蹦亂跳起來),可她們的目光卻離開這熱乎乎的、盲目的農家樂去看遠處的有聲世界了。她們意識到了那個世界的嘴巴和頭腦,在說話,在表達著什麼。她們聽到遠方的聲音,於是她們便伸直了耳朵去諦聽。
對男人們來說,只要土地呼吸著,等待他們去耕耘,風把灌了漿的穀物吹乾,田地裡穀穗隨風搖曳,這就夠了;只要他們給母牛接生,從糧倉裡搜出一隻只老鼠,或者一拳頭脆生生地砸斷一隻野兔的脊樑骨,他們就感到心滿意足了。在這個家族裡,溫暖、繁衍、痛苦和死亡太多了,他們對此有切膚之感;他們與土地、天空、野獸和青青的樹木之間有那麼深的交情;他們的日子過得既紅火又沉重。他們的感到滿足後,總是面對著血性的天地。他們凝視著太陽,這傳宗接代的源泉,凝視著,不能自已。 。。
湯姆·布朗溫娶了一個波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