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要拒人千里之外噢!”
“你放心,蓮蓮是見過世面的。”王緯宇捧場地說。
“來就來吧,寺院也不是我的。”於蓮笑著繼續作她的畫。
“哎!藝術家自有一種紳士風度呢!”王緯宇高興了,兩口子三寸不爛之舌,撮合山的任務,總算有個良好的開端。當然,這還只是第一步,要緊的還是那個叼著雪茄的於而龍,一塊掉在茅坑裡又臭又硬的石頭啊!才是他真正的目標。
“我們敬愛的緯宇伯伯,永遠扮演善良的角色。”於菱調皮地、不無嘲諷之意地說。
“滾一邊去,十二月黨人。”
於而龍心裡覺得可笑,這個外號還是去年於菱被流放後,他姐姐想起來叫的。當時王緯宇聽了不以為然:“他算什麼十二月黨人,別褻瀆那些俄羅斯真正的革命者了。菱菱,只不過是可憐的犧牲品罷了,畫那麼一幅漫畫,進行人身攻擊,可以說是一種下作。”
如今,他也以贊同的口吻跟著叫了;不奇怪,他的哲學基礎是需要,需要說它是紅的就紅,需要說它是綠的就綠。他現在甚至拉著十二月黨人,去給那個翩翩躚躚的舞蹈演員照相,和年輕人一樣,在花下嘻嘻哈哈地笑著,讚美著,顯然是故意講給於蓮聽的:“春天、愛情、幸福,可以說是同義語。”
“這裡蓮蓮已經給你形象化地畫出來了。”夏嵐提醒她的丈夫。
於蓮畫了一樹心花怒放的玉蘭,每一朵花都興高采烈,喜氣洋洋,不由得使人聯想起去年十月那歡天喜地的情景。於而龍也在注視著他女兒的畫,可去年初那幅凋零落花圖的印象,似乎在畫面上浮現出來,僅僅相隔一年,就有如此變化,倘若十年二十年以後,又不知是怎樣的繁茂景象。他在讚歎:大自然的規律,和人類社會發展的總趨勢一樣,度過嚴寒,春天就來臨了。
“蓮蓮,這幅玉蘭,我預訂下了,回頭我就送美術工廠裝框去。”夏嵐說:“緯宇,你看如何?比咱們家掛的那幅馬屁精畫的,強得多多。”
“當然當然,”王緯宇正在對鏡頭。“蓮蓮這點面子會不給麼?”
“實在抱歉——”於蓮放下畫筆:“夏阿姨,只好改日另畫啦!”
“有主啦?”王緯宇走回來,“誰?一張紙畫個鼻子,好大的臉?”
“這是樓下廖伯伯特地命題的畫。”
“哈哈,你老子的智慧之囊,苦難之源——”他大概覺得有些忘情,未免過分,就剎住了。“噯,我去送電影票,怎麼發現他那位外甥還沒走?”
於蓮是個說酸臉馬上就能撂下面孔的女人,一臉慍色地問:“往哪兒走?”
“說是他鬧了研究所——”
“該鬧,對官僚主義鬧一鬧也無妨。”於而龍說。
“可他不該鬧,那樣一個家庭,那樣一個出身,那樣複雜的社會關係,要不然怎麼敢對他下個驅逐出境的命令呢?”
“混賬——”於蓮義憤地罵著。
“聽說你這個女俠客還為他打抱不平呢!不過,要不是那個書呆子,我們還真不知道你們全家來這裡春遊。最可樂的是老廖,穿起西服來了。”
“預先體驗體驗生活吧!”夏嵐是左派,自從廖思源提出了申請以後,連話都不大同他交談的。因為在她眼裡豈止她呢?政治上的可疑,如同瘟疫似的,是可以透過空氣傳染的。
“廖伯伯大概感到孤單、苦惱,連僅有的一個親人也要攆走,所以,他希望我畫一幅歡樂的畫,留作永遠的紀念。”
於菱插話說:“這是完全正常的心理,我在邊疆時聽說過,在大風雪裡迷了路凍死的人,是笑著死的,因為他最終看到所有的雪,都變成熊熊的火——”
他姐姐反問:“你意思一切都是泡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