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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部分

怨恨,多少年失去父親的日子不好過啊……

於而龍又追問一句:“確實是一九四八年嗎?”

她把煮好的面給他端來:“ 難道你還懷疑嗎?怕什麼義務需要你承擔嗎?”

“不,孩子,我現在一點也不懷疑,而且非常相信——”下面的話他嚥住了,因為他確實知道她的生身父親是誰了,但那還是由在等待與絕望中度過一生的四姐,親口告訴孩子吧!他想:有什麼瞞著的必要呢?歷史應該回復它本來的面目。錯的就是錯的,對的就是對的,遮掩起來反倒不好,而且會既害人,又害己的。“是鹹還是淡,滋味怕不太好吧?”她瞥了他一眼。

他回答:“ 味道倒是蠻鮮的,只是那些譴責,埋怨,憤恨的作料,放得太多了,叫人受不了。”

她給逗樂了,然後坐在他對面,也吃起來,她用筷子挑起麵條,邊吃邊說:“你猜,我曾經多麼恨你,恨死了你。”彷彿於而龍就是麵條,用牙狠狠地咬斷。

“你不應該恨我的。”

“那我恨誰?”

“先不說這些,我問你,你怎麼一下子,就猜準我是你的父親?你說過的,你媽媽並不承認。”

“血統的呼聲!”

“胡說。”

“我認為我的性格、精神,繼承了你的某些特點。”

“更玄了。”

她憨直地一笑:“那都是我以後逐步發現的,因為我一開始懂事,媽媽就送我到省裡去唸書,那時,你用假名給我們匯錢。後來,我問過我那糊塗舅舅,寄錢的人是誰?他只肯講是石湖支隊的一個大幹部,再詳細的,就不說了,逼狠了,他就講,‘ 我這老不死還想多活幾天呢!’十年前,我從省裡回來落戶,因為我學的是水產,石湖是理想的天地。一回家,像當時所有的幼稚娃娃一樣,革命得厲害,自己先抄起家來,翻了個底朝天,許多東西都當做四舊,劈的劈、燒的燒。結果,在我媽媽的妝奩盒子裡,發現一張粉紅色的字帖,上面寫著你和媽媽的名字,還有年月生辰。我媽媽看見了,一把奪了去,扔在火裡,我從來很少見她那樣異常過,趕緊從火裡搶了出來,她整整哭了一夜,別提多傷心了。我逼著問她:‘ 到底我姓葉,還是姓於?’她搖頭,說什麼也不敢承認。正巧,我去省裡醫院在把小江她爸押回來的路上,碰上了一個人——”

於而龍放下了筷子,心裡在咒詛著自己:“ 老天,懲罰我吧!”

坐在他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毀了蘆花的墳,揚了蘆花的屍,那個不共戴天的仇敵。如果是個有血性的漢子,是決不能輕饒她的。

他的拳頭開始攥緊起來,胳膊的肌肉逐步在扭曲糾結,恨不能一拳衝她的臉擊過去。

“……爸,面涼了吧,我替你再熱熱。”

他搖搖頭謝絕了,對著這樣一對清澈明亮的眼睛,好比萬里晴空,毫無半點雲翳似的澄淨,是下不去手的。倒不是他優柔寡斷,因為他相信江海說的話:她不是邪惡之輩,肯定,有人借她的手,假她的嘴,在辦他的事,說他的話,一杆被利用的槍罷了!但是,於而龍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生怕不知哪一句話,點燃了傳爆線,把滿腔的炸藥爆炸出來。於是,他摸出了一支雪茄叼在嘴上,她連忙劃亮火柴趨過來,在煙霧裡的葉珊,他看來是多麼矛盾著的實體呵!她既是一個溫順的體貼的女兒似的人物,又是一個粗暴踐踏他心目中聖地的,無可饒恕的兇手——一點也不過甚其詞的誇大,難道她不是褻瀆英靈的罪人麼?

她接著講吓去:“他說——”

“他!他是誰?”

“你的老戰友——”

“王、緯、宇?”

也許於而龍控制不住感情,嗓門放寬了些,夜靜更深,萬籟俱寂,葉珊怕驚動左鄰右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