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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部分

提到了代價,我想問一句,假如花了一百塊錢,只買回來價值一元的東西,那代價是不是太大了?”在柔和的乳白色頂燈映照下,她的臉色既有點悵然若失的感情,也帶點譏誚諷刺的味道,很清楚,她並不完全同意他的觀點,不過有些話不便說出口罷了。因為這種阿Q式的宣傳“成績極大極大,損失極小極小”的謬論,已經聽得耳朵長繭了。

但於而龍出乎意料地回答了她:“不,葉珊,你總還是年輕些,要知道,有時你花一百塊錢,連一分錢的東西,都落不到手呢,只給你留下一個慘痛的教訓。”

她悽楚地笑了笑,點了點頭,深有感觸地說:“完全可能。”

也許因為她這種慘淡的,苦森森的笑容,和那種倫勃朗式的笑,截然不同的緣故,引起了於而龍的關切。他覺得好像更熟悉了,確實是在哪裡見過她似的。終於想起來了,同樣是在船艙裡,對,不過是裝滿稻穀的船艙裡,當他開啟艙門,王緯宇曾經用挑釁的口氣問過:“不認識嗎?”那時候,坐在艙角蒲團上的四姐,臉上就曾出現過這種苦澀的無可名狀的笑。

呵!天哪!於而龍坐不住了,怪不得看來眼熟,甚至越看越像,她就是年輕時代那個標緻的船家姑娘的翻版,不但臉形像,眼神像,那攝人魂魄的笑靨也一模活脫的相似。葉珊要比早年的四姐顯得聰穎些、灑脫些,還有一點過來人的深沉與世故。但她是四姐的女兒,這點確定無疑的了。她的名字叫葉珊,而那個衰邁的戴孝婦女叫珊珊娘,那麼正該是她的母親,何況,要去的地方,又是陳莊。於而龍暗自呻吟:“啊!老天爺啊!原諒我這個無罪的人吧!可是,我怎麼能被她認作是親生爸爸呢?”

陳莊到了,謝天謝地,王小義和買買提正和陳莊的鄉親一起鼾睡。在寂靜的春夜裡,告別了司機,於而龍又從昨天爬上岸的地方,悄悄地登上了他第一次坐牢,第一次遊街,也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共產黨存在的土地。

“你怎麼啦?站住了!”

“我不曉得我做得究竟是對,還是不對?因為我不止一次問過我媽,我應該姓於,而不應該姓葉,但她從來不承認你是我的父親,所以我想,你的突然出現,對她,是幸福呢?還是痛苦?”

“談不上幸福,那是屬於別人的,而我們,註定是要當靶子,誰都可以打的。”他想起那累累傷痕的木柱。

在菜園裡,她請於而龍等一等,先向屋門走去,那是預先給她媽媽打個招呼了。他只好站著,嗅著蠶豆花和油菜花的香味,那些踩倒的蠶豆,可能珊珊娘料理過了,又恢復了原狀。

葉珊很快轉回來,敗興喪氣地說:“真不巧,媽不在家,請進屋吧!”

外表上半新不舊的房子,屋裡收拾得倒比老林嫂家更接近於城市生活,因為船家是解放後才定居下來,她們孃兒倆又與農業生產無關,所以乾淨利落,類似城市裡小康人家的模樣。於而龍從昨天清晨釣魚,今天清晨在三河鎮,馬上又要到明天清晨,整整快四十八小時不停地奔波。現在,在這間舒適的、充滿脂粉氣息的屋子裡,他確實感到自己累了,而且也真正覺得自己老了,才熬了不到兩天兩夜嘛,就吃不消了。

葉珊問:“要我做些什麼吃的嗎?你大概餓了!”

那幾個馬齒菜餡餅根本不頂事的,於而龍笑著承認:“ 方便的話,我倒有一點胃口。”

她忙碌起來,點煤油爐,下掛麵,臥雞蛋,從裡屋到外屋,張羅個不停,連她自己都認為可笑,自我嘲諷地說:“ 真榮幸,我長這麼大,整三十週歲,頭一回能為我的爸爸效勞。”

三十週歲,這賬並不難算,但是他還是要問:“ 你一九四八年生的嗎?”

“多麼負責任的父親啊,連我是哪年生的都忘懷了。”她拚命往鍋裡灑味精,藉此發洩她心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