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知道寶玉定下寶丫頭,那倒不成事了。”
賈母道:“自然先給寶玉娶了親,然後給林丫頭說人家。再沒有先是外人、後是自己的,況且林丫頭年紀到底比寶玉小兩歲。依你們這麼說,倒是寶玉定親的話,不許叫他知道倒罷了。”鳳姐便吩咐眾丫頭們道:“你們聽見了寶二爺定親的話,不許混吵嚷;若有多嘴的,提防著他的皮!”賈母又向鳳姐道:“鳳哥兒,你如今自從身上不大好,也不大管園裡的事了。我告訴你,須得經點兒心。不但這個,就像前年那些人喝酒耍錢,都不是事。你還精細些,少不得多分點心兒,嚴緊嚴緊他們才好。況且我看他們也就還服你些。”鳳姐答應了。娘兒們又說了一回話,方各自散了。
從此,鳳姐常到園中照料。一日,剛走進大觀園,到了紫菱洲畔,只聽見一個老婆子在那裡嚷。鳳姐走到跟前,那婆子才瞧見了,早垂手侍立,口裡請了安。鳳姐道:“你在這裡鬧什麼?”婆子道:“蒙奶奶們派我在這裡看守花果,我也沒有差錯,不料邢姑娘的丫頭說我們是賊。”鳳姐道:“為什麼呢?”婆子道:“昨兒我們家的黑兒跟著我到這裡玩了一回,他不知道,又往邢姑娘那邊去瞧了一瞧,我就叫他回去了。今兒早起,聽見他們丫頭說,丟了東西了。我問他丟了什麼,他就問起我來了。”鳳姐道:“問了你一聲,也犯不著生氣呀。”婆子道:“這裡園子,到底是奶奶家裡的,並不是他們家裡的。我們都是奶奶派的,賊名兒怎麼敢認呢?”
鳳姐照臉啐了一口,厲聲道:“你少在我跟前嘮嘮叨叨的!你在這裡照看,姑娘丟了東西,你們就該問哪。怎麼說出這些沒道理的話來!把老林叫了來,攆他出去。”丫頭們答應了。只見邢岫煙趕忙出來,迎著鳳姐陪笑道:“這使不得,沒有的事。事情早過去了。”鳳姐道:“姑娘,不是這個話。倒不講事情,這名分上太豈有此理了。”岫煙見婆子跪在地下告饒,便忙請鳳姐到裡邊去坐。鳳姐道:“他們這種人,我知道他,除了我,其餘都沒上沒下的了。”岫煙再三替他討饒,只說自己的丫頭不好。鳳姐道:“我看著邢姑娘的分上,饒你這一次!”婆子才起來磕了頭,又給岫煙磕了頭,才出去了。
這裡二人讓了坐,鳳姐笑問道:“你丟了什麼東西了?”岫煙笑道:“沒有什麼要緊的,是一件紅小襖兒,已經舊了的。我原叫他們找,找不著就罷了。這小丫頭不懂事,問了那婆子一聲,那婆子自然不依了。這都是小丫頭糊塗不懂事,我也罵了幾句。已經過去了,不必再提了。”鳳姐把岫煙內外一瞧,看見雖有些皮綿衣裳,已是半新不舊的,未必能暖和。他的被窩多半是薄的。至於房中桌上擺設的東西,就是老太太拿來的,卻一些不動,收拾的乾乾淨淨。鳳姐心上便很愛敬他,說道:“一件衣裳原不要緊,這時候冷,又是貼身的,怎麼就不問一聲兒呢這撒野的奴才,了不得了!”
說了一回,鳳姐出來,各處去坐了一坐,就回去了。到了自己房中,叫平兒取了一件大紅洋縐的小襖兒,一件松花色綾子一抖珠兒的小皮襖,一條寶藍盤錦廂花線裙,一件佛青銀鼠褂子,包好叫人送去。
那時岫煙被那老婆子聒噪了一場,雖有鳳姐來壓住,心上終是不定。想起:“許多姐妹們在這裡,沒有一個下人敢得罪他的,獨自我這裡,他們言三語四,剛剛鳳姐來碰見。”想來想去,終是沒意思,又說不出來。正在吞聲飲泣,看見鳳姐那邊的豐兒送衣裳過來。岫煙一看,決不肯受。豐兒道:“奶奶吩咐我說:‘姑娘要嫌是舊衣裳,將來送新的來。’”
岫煙笑謝道:“承奶奶的好意。只是因我丟了衣裳,他就拿來,我斷不敢受的。拿回去,千萬謝你們奶奶!承你奶奶的情,我算領了。”倒拿個荷包給了豐兒,那豐兒只得拿了去了。不多時又見平兒同著豐兒過來,岫煙忙迎著問了好,讓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