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花鬱青到了。
二
雲飛鴻與奇和尚分為兩路。奇和尚率領駝隊繼續向伊犁菊花谷進發,他自己卻帶了冷冰與吳繼方到南山來接歐陽春霆。
這次從中原回來,雲飛鴻的心境產生了很大的變化。先是田園荒蕪、餓殍倒地的慘景,使他目不忍睹。接著是商旅絕跡、百業蕭條讓他不得其解。當他看到戰亂留下的殘垣斷壁時,心中忽地醒悟了:戰亂可能帶來興旺,卻必然帶來嚴重的破壞。大業之興,朝代更替,首先是血流成河、人頭遍地的代價換來的。他在新疆生活了幾年,親眼看到內地的戰爭對這塊西北邊陲重地的影響。
大清帝國這桌殘羹剩飯,被列強與饑民搗了個稀巴爛之後,誰得了好處?老百姓沒能喝點殘湯,卻連家中的碗也被打破了。今後吃什麼?
列強卻高興了。俄羅斯人乘清朝皇帝無力西顧,扒拉扒拉就把中國版圖的雞屁股吃掉了。
一路思索回來,雲飛鴻有點理解徒兒了。既然太平天國並不能為老百姓帶來新生活,那麼為啥子還要幫它繼續破壞呢?兄弟鬩於牆,而外禦其侮,古來有訓。如今倒好,列強環伺,虎視眈眈,亡我之言時刻在耳,自己卻打得熱火朝天。一打就是十幾年,還是在最繁華富庶之地進行。弄得國窮民弊,羸弱不堪一擊。
菊花谷旁邊的卡倫,只有幾十個哨兵,最大的已經六十多歲,最小的也有三四十了。從咸豐時起,就欠餉嚴重,兵勇無以為生,更遑論添置武器、日夜操練了。哨長的一件軍帽,頂上的穗子都掉完了,沒有錢換新的,只好叫婆姨用羊毛線染了點顏色縫上。
哨長曾經對他訴苦,說每次與俄國哨長會晤交涉,都要被他們恥笑。說你們大清國的兵當得也太可憐啦,還不如併入俄國,吃的是大列巴,喝的是紅菜湯,還有土豆燒牛肉。
哨長覺得恥辱,可無能為力。朝地上吐口水,罵人家幾句姥姥,只能是弱者的自我安慰,與事無補。
哨長對雲飛鴻抱怨說:“你說那些長毛呀、捻子呀,他們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造什麼反呀?有那廝殺的本事,乾脆到邊關來當兵,跟老毛子真刀真槍地幹才叫中國男人。”
雲飛鴻說:“他們是因為沒飯吃才造反的。這都是皇帝昏庸,官貪吏壞才有今日。烈火熊熊燃燒,要把清妖的江山燒它個稀巴爛。”
哨長卻不以為然地說:“可他們沒燒火時,我們每年還能領十個月的銀餉。火燒起來了,我們每年是十個月沒銀餉。過去是一年一套軍衣,現在是五年連個軍衣鈕釦也不見了。他們到底想幹嘛?燒爛了江山,也是自己的。”
《菊花醉》第十四章(5)
雲飛鴻豪情滿懷地道:“滿人侵我中原,已經兩百餘年。我漢人受韃虜欺壓,苦不堪言。這次定要驅逐韃虜,恢復中華,還我河山。”
哨長聽了迷惑不解,他問:“先生,我是一個粗人武夫。有一事不明,想請教於你。”
雲飛鴻說:“哨長不必過謙,有事只管講來。”
哨長說:“你總是口口聲聲滿人清妖,啥子韃虜中華的。我不明白。我不管什麼滿人、漢人、回人、纏民,我只知道他們都是中國人。你說要還我河山,不過,就是我守衛的這個卡倫,還是康熙帝西征噶爾丹時,才奪回來的。明朝時是不是漢人做天下?他們卻把新疆扔了,跑到嘉峪關那邊蹲著。在俄國人眼裡,新疆可是中國的。要是照你說的看,新疆還要不要呢?”
雲飛鴻心裡一震,他還從來沒想過這個道理。是呀,身在中原的人,根本不瞭解邊疆的形勢。文人雅士大多隻是紙上談兵,誠所謂:“書生誤國”。他曾去吳孝增的茶莊探看過,卻發現了左宗棠的那副聯語,“天傾西北,何以砥柱?賴有五族共相與”。就是這副對聯,使他對左宗棠有了新的認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