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的彎眉,給她的面容增添了高傲的神態;而且,她慣於對鏡整容,賣弄風情,一副眼神或者死死盯住,或者溫柔注視,兩個嘴角或者木然不動,或者微微下彎,或者冷淡一撇,或者蕪爾而笑,就能叫人或者望而生畏,或者情牽意動。愛米莉要想攫取一顆心,她那清越的聲音就非常悅耳;可是,她也會用乾脆利落的口吻,封住一個輕狂男子的口。她那白玉般晶瑩的面頰與前額,宛如一泓清澈的湖水,時而風來驟起漣漪,時而波平復又豁朗。遭她冷眼的青年,不少人指責她是在演戲。然而,她自有迴護的辦法,只要稍弄風情,就能讓誹謗她的人拜倒在她的腳下,甘心受她的鄙視。在時髦的少女中,誰也沒有她那樣善於作態,以傲然的態度,接受一個才子的致意;用侮辱的禮節,貶低同等身份的人;拿簡慢無禮的神情,對付所有企圖與她爭風的人。她每到一處,彷彿不是接受人家問好,而是接受人家致敬;即使來到一位公主府上,她的舉止神態,也儼然高踞於皇后的寶座上。
①塞莉梅娜,莫里哀戲劇《憤世者》中的女主角。
德·封丹納先生髮現,他最寵愛的女兒被全家人嬌慣得不成樣子,完全違背了他教育的初衷,可是木已成舟,奈何不得了。愛米莉見別人起初崇拜她,繼而又對她施行報復,就更激發她的傲氣與自信。這也難怪,別人對她百依百順,早就助長了她的自私心理;寵壞了的孩子都有點像國王,總喜歡捉弄周圍的人。按說,女子忠誠克己便是德,染上這類毛病尤為可惡。不過在目前,愛米莉正當青春妙齡,才貌雙全,可愛之處遮蓋了缺點,別人還視而不見。然而,什麼也逃不過慈父的眼睛;德·封丹納先生經常啟發女兒,向她講解人生之謎這部書的主要章節,可惜白費唇舌!要改變這樣頑劣的性格實在難,女兒又任性,嘴又硬,還要小聰明挖苦人,常常弄得父親哭笑不得,真想撒手不管。伯爵無可奈何,只能滿懷溫情與慈愛,不時地規勸女兒幾句,然而他發現,女兒的心像大理石,他語重心長的話一滑而過,不免十分痛苦。父親的眼睛睜開得太遲了,久久未能發覺女兒很少同他親暱,而每次親暱又都顯得勉強遷就,那神情就像孩子應付母親,分明在說:“快點親吧,好放我去玩。”愛米莉對待父母的情感,就多少帶有這種俯就的意味。而且,她常常突然發脾氣,叫人摸不著頭腦,一發脾氣就關門躲起來,極少露面;還總抱怨跟她爭奪父母之愛的人太多,對什麼都眼紅,甚至忌妒自己的哥哥姐姐。這個姑娘真是怪得很,本來是自己處心積慮,人為地製造孤獨寂寥的環境,卻又怨天尤人。她到了二十歲,以為有了閱歷,就怨自己命不好,一味從外界生活中尋求幸福,殊不知幸福的第一要義寓於我們自身。她寧可逃到海角天涯,也不願意締結兩個姐姐那樣的婚姻,然而看到她們婚後富有幸福,心裡又忌妒得要命。總而言之,她母親同德·封丹納先生一樣,也吃盡了她的苦頭,有時真以為她有點瘋癲。這種反常的性格也不難理解:貴族世家的閨秀,一般都依仗家庭社會地位高,自己姿色出眾,心中便萌生了恃己傲物的情緒,總以為母親四五十歲的人,上了年紀,再也不能同青年人心心相印了;她們甚至疑神疑鬼,認為母親大多忌妒女兒,存心讓她們穿老式服裝,好使她們黯然失色,從而奪取她們應得的崇敬。於是,她們常常忿忿不平,暗暗流淚,反抗母親莫須有的專橫。這種僅憑臆想而產生的憂傷,往往會弄假成真;然而,她們一面嗟傷,一面還異想天開,預卜自己將來會大富大貴。她們痴就痴在把夢想當成現實,長期沉浸在幽思冥想中,偷偷許下心願,一定要嫁給非凡的男兒;她們憑想像勾畫出意中人的形象,無論如何也要按圖索夫。只有隨著年齡漸長,她們對人生有了體驗,經過了嚴肅思考,看清了庸庸碌碌的人情世態,而且目睹了眾多不幸的例子,理想意中人的異彩才會渙然消逝;接著,她們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