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滅,是很受人尊重的神。你今後,要在她座下好生修行,盡你該盡的職責。”
這次是五穀神,上次是病役神,上上次是四季神還是誰,記不得了。反正相同的話,他已經重複了許多許多年。而這許多許多年裡,他也是如今天這般,送走了許多許多“靡沫”。
“要是我做神仙做得不好,你可不可以接我回來?”靡沫就是捨不得放開他的衣袖。
我接不了你了,你的線已經交給了別人。
他微笑:“好啊。”
“還有小悅跟鐵頭他們,以後你要督促他們勤加修煉,下一次一定要被選中!我在天界等他們!”
小悅,鐵頭……他們不會有下一次了。
“好啊。”他繼續微笑。
“走吧。別誤了時辰。”五穀神有些耐煩了,過來一把抓住靡沫的手。女神的祥光比剛才更亮眼了,淹沒了身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他仰頭看天,五穀神的光跡照亮了沉悶的天空,如果凡人看到,必定是一番呼天搶地的跪拜。神啊,除了虔誠地向你們跪拜,向你們祈求,他們還能做什麼?可是,他眼裡的天空,沒有神的模樣,只有一隻雪白的風箏,身不由己地往上飛,再也不能停下來。
他垂下眼,往回走。衣袖上,還留著靡沫的餘溫。
今年,已經愁眉不展了兩年的老百姓們終於笑了,因為豐收了。從前年開始,他們的土地不論如何耕種,都收穫甚微,饑荒成了所有人的苦難。人們拿出僅存的糧食,向天神祈福,希望掌管五穀的神,能顯靈相救。每家每戶,虔誠得恨不得奉獻出自己的生命。求了兩年,神終於聽到了。
他站在金黃肥沃的稻田邊,面無表情地聽人們的歡聲笑語,聽他們一遍又一遍唱著對神的頌歌。一陣風吹過,天空中的雲朵慢慢移動著,他抬頭望那些數不盡的白雲,嘴裡卻執著地數著:“一個,兩個,三個……”
2
嘖嘖,義父又在犯傻了,明明渾身都是殺豬匠般的粗獷,卻非要握一雙白色繡鞋,文質彬彬地坐在後山的河水前,一會兒看水,一會兒看天。呆滯的眼神,只在空中有云朵飄過的時候,才剎那閃了光,那神態,跟隔壁村的二傻子似的。
有二十年了吧,每年春天,鶯飛草長的時候,他都幹相同的事。三月躲在老槐樹後,朝背靠樹幹打坐的木生噓了幾聲:“你看義父,每年都這副死樣子。”
“有什麼好看的,你也說他每年都這樣了。”微風帶來一隻翠綠著翅膀的蝴蝶,落在木生的頭上,溫婉地扇著翅膀。
“別動!”三月驚喜地盯著他頭上的蝴蝶。
木生睜開眼睛,暗藍色的眸子裡閃過一層淺淺的紅光。三月的手指觸到蝴蝶前的瞬間,一道火焰信憑空掃過,將這微不足道的小東西化成了一捧沙塵,散在稀稀落落的陽光裡。
“你!”三月一縮手,怒目而視,“太過分了!”
“玩物喪志。”他目不斜視。三月氣得背過身去。
“驗選之期近在眉睫,你若再不努力修行,此生便荒廢了。”木生又閉上眼,寬大秀逸的青色絲袍,永遠像是剛用最乾淨的水洗過,不但乾淨,還透著淺淺的霧氣,若有若無地繚繞著他,從樹丫間穿過的光線,屏息靜氣地停在他精雕細琢,瓷器般細白矜貴的臉上,依依不捨地流動。所謂天界裡,高高在上的神,大抵也就是這般模樣了吧?或許還不如木生?
還有那個人,他跟木生很像,不不,還要更出色一些。只要一想到那個人,她的心裡就像躥進了只小兔,怦怦亂跳。三月刷一下飛到樹上,抓了幾隻野果子,報復地砸到木生頭上。
“我就不修行!”她倔強地仰著臉,指著天上,“你告訴我,什麼叫神仙?當了他們,又有什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