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十點半,飢腸轆轆的雷暖容才在電梯口等到了雷再暉——和他身後一位穿著墨綠色短大衣的女孩子。
“哥!”
若憑艾玉棠的眼光,那個女孩子生得很好,白白淨淨,窈窕美麗,額高頸長,雙頰有肉,有福相;可是在雷暖容眼中,卻覺得她蒼白瘦弱,頭大頸細,笑容虛偽,面目可憎。
雷再暉亦覺奇怪:“雷暖容,你怎麼站在這裡?”
“哥,她是誰?”雷暖容劈頭髮難,“爸爸現在還很虛弱,你不該隨便帶人來探他!”
頭一個遇到的病人家屬已經氣勢洶洶,那女孩子腳步便有些遲滯;雷再暉知道雷暖容性格乖戾,也不和她廢話,當即將藥妝塞過去,挽起鐘有初的手向前走。
“她不是不相干的人。”
他倆執手的那一瞬間,雷暖容看見女孩子的左手中指上套著一隻簇簇新的梨形鑽戒——頓時臉色青白,大踏步跟上他們。
行走間,她緊緊盯著前方那一點明銳。直到走進病房,那枚鑽戒的模樣已經深深烙入她心底。
雷再暉的養父雷志恆已經醒了,正倚在床頭聽妻子念一篇人民日報的社論。
“爸。看誰來看您。”
饒是鐘有初已經做好心理建設,乍一和病榻上形容枯槁的老人打上照面,立刻背上升起一股寒氣。
死亡有其獨特的氣場,感受過一次就不會忘記。雷志恆不僅瘦,且浮腫得厲害,面上不正常的緋紅疹子,是低燒所致。
他唔了一聲;艾玉棠不知道鐘有初是什麼來歷,但見她氣質沉穩,與雷再暉契合,心裡已覺奇怪,合起報紙起身迎客:“請坐。容容——削個水果給客人。”
雷暖容鐵青著臉,大力塞了根香蕉在她手中:“吃吧,別客氣。”
鐘有初說聲謝謝,在艾玉棠的位置坐下:“雷伯伯,我來看您。”
面龐如玉,溫言軟語,她渾身源源不斷地湧出生機。雷志恆突然來了精神:“你是……難得,難得。”
雷暖容感到一陣莫名急躁,低聲問:“媽,這人你認識嗎?你看她戴鑽戒來對我示威。”
艾玉棠目不錯睛地望著丈夫和兒子:“老雷,不知道這位小姐怎麼稱呼?”
有痰卡喉,他說話已經極度吃力,但精神並沒有塌下去:“她是鍾晴。”
艾玉棠也似長長出了一口氣:“是你呀,鍾小姐!”但口氣並不如丈夫那般雀躍。
“請叫我有初。這是我的本名。”
他斷斷續續報出幾個她曾扮演過的角色名字,又將骨瘦如柴的手強伸出來,鐘有初趕緊握住:“再暉說,他全家人都很喜歡看鐘晴演的戲。我本來還不相信,以為他是哄我開心呢。”
雷暖容高聲反對:“哪有?至少我沒有。”
她深恐被看低了去。鐘有初抬頭望了她一眼。雷暖容直疑心那笑容中有挑釁,恨不得撲上去撕爛她的臉。
艾玉棠嘆了口氣:“唉,初次見面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真是失禮。我並不知道再暉竟然請到了你來看老雷。”
“哪兒的話。我早就應該來。”鐘有初抿嘴一笑,“雷伯伯,您心想事成。”
雷志恆疑惑。她微低了頭,只將眼波遞給雷再暉。兩人相視一笑,多少真情假意。
“爸。媽。我和有初已經訂婚。”
直到現在為止,天氣仍是灰濛濛的,因為怕刺眼,白熾燈也沒有開。鐘有初穿著暗色調的衣服,卻彷彿會發光一般,一隻手握著雷志恆,一隻手握著雷再暉,將雷家父子都罩在自己的光影中。
艾玉棠猛然想起十幾年前雷志恆確實曾經戲言將鍾晴討給雷再暉做新娘,不由得眼前一亮。最近雷志恆常常想當年,深悔對養子雷再暉不公,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