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在明暗交錯的甬道中不停奔跑著。
彷彿正被無形的巨獸追趕。
而事實上,少年的身後空無一人,有的只是他自己倉皇且凌亂的腳步。
他的呼吸沉重起來,眼前也升騰起朦朧的霧氣。
枇杷逐漸感到了吃力。
儘管如此,他還是繼續不顧一切地向前跑著……
直到舊傷的腿部再也無法支撐下去,終於腳踝驀地一軟,整個人就那麼猝不及防地撲倒在青石鋪就的堅硬地面上。
膝蓋落地的那一瞬,枇杷彷彿聽見了骨頭接縫處發出的細微裂響。
——糟糕。
枇杷的腦中劃過閃念,這一下,不會直接摔斷腿吧。
可是,當他真的脫力般地癱倒在地上。
一邊大口喘息著,一邊聽著心臟砰砰砰的狂跳。
並沒有感到多麼的難受。
更多的是麻木。
身上的……
心裡的……
或許還摻雜著那麼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枇杷想。
自己一直以來所篤信的真實……
和他所自以為的虛妄夢境……
就這樣在眼皮子底下,陡然交錯、倒轉……
原本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忽然就曖昧不清起來。
並非變得完全陌生,而是逐漸向著喻輕舟所熟知的模樣演變。
那樣的突然,卻又整齊劃一。
簡直令枇杷開始忍不住懷疑,是否……這個世界原本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呢?
出問題的不是那些一再將他錯認為喻輕舟的人,而是他自己——
是自己誤闖進這個本該屬於另一個人的世界,才造成了這一切的錯位。
可是……
這樣一來,原本的那個喻輕舟去了哪裡?
而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自己,未來又該何去何從?
枇杷不知道。
他已經無法進行任何的判斷和思考,只感到深深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沖刷著這具尚未衰老就已經破破爛爛的軀殼。
雖然有些不甘心,不過如此也就說得通了。
當初蘭公子無緣無故地溫柔照拂,還有黎宵——
枇杷早該想到的,起初那麼討厭自己的一個人,怎麼就突然轉了性子,破天荒地向他示好,甚至許下一生一世的約定。
原來都不過是因為一個喻輕舟。
枇杷不知道自己同那個喻道長究竟像在哪裡,以至於那些人一個兩個,都那麼篤定地將他認作對方。
……難不成是因為這張臉嗎?
枇杷一邊想著,一邊下意識地抬手摸了上去。
這時候才發現面頰上早已是一片溼涼,也不知是冷掉的淚水還是汗水。
在此之前,枇杷幾乎不曾仔細端詳過自己的這張臉。偶然在鏡中瞥見了,留下的也只是平平無奇的印象。
尤其是額角處的傷疤,更為這份平平無奇添上了一個破了相的名頭。
枇杷也曾有過稍許的遺憾。
如今卻突然從心底由衷地感激起這道疤痕來,因為那位喻道長的臉上想來是怎麼也沒有機會留下永久的傷疤的。
——他和他是不同的。
枇杷想,就算某天睜開眼睛全世界的人都將他當做了喻輕舟,他也不會苟同。
——憑什麼自己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要被當成另一個人來對待?
若是因此被仇視,自然會覺得冤枉。而即使招來的是喜愛,他也完全高興不起來。
在枇杷看來,既然是別人的東西,就終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