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能跑去哪兒,也就是留下好好過日子了。】
聞言,青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轉而又道:【謝謝嬸孃提點,到時候還要多多勞煩——】
婆子爽朗一笑:【嗨,這一個村子裡就沒有外人,再說,就衝咱大侄子這個人品……就錯不了。】
枇杷樹瞧著院中兩個人的模樣,看出這一行似乎是賓客盡歡。
他也同時瞧見了,從半開的窗戶縫裡漏出的半張少女面孔——浮腫,木然,完全不見了初見時的靈動模樣。
從那張臉上,他看不到對這個家裡即將迎來的那個孩子,一絲一毫的期待。
見此,他的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巨大的困惑——屋裡屋外,同一片時空之下,人和人之間的悲喜,為什麼能夠相差這麼大呢?
身為樹的他無法說話,更不用說提問,只能默默地旁觀著這一切。
看著春去秋來,他再也沒有見到少女出門,也沒有聽見到對方說一句話。
要不是偶爾傳來的鎖鏈聲響和碗碟破碎的聲響,他都要以為,在他不知道的什麼時候,少女已經從這個院子裡離開了。
後來天氣漸漸冷了,大概是深秋的某一天,他突然感到了寂寞。
甚至比他最初在地下毫無所知地醒來,面對混沌的黑暗時,更加的茫然與無措。
那扇窗子已經許久沒有開啟了。
他不知道,那窗子是否還會有開啟的那一天。
在寒冷與寂寞中,他陷入了沉睡,或許用一個更加確切的表達……是冬眠。
和能夠自主行動、並且早早儲備好糧食和棲身之所過冬的動物相比,一棵樹的冬眠是危險而被動的。
若是剛好遇上難得的寒冬,說不定就直接凍死了。
——但真的凍死了,又何妨呢?
生死有命,壽數天定。既然生在這天地間,就該有這樣的覺悟。
生而為人尚且能夠貪生怕死。
而他身為一棵樹,分毫不由自主。
更不用說之前的他,甚至都只是一捧不見天地的塵土。至於更早之前的事情,他不記得,自然也就無話可說……
所以,就算他沒能熬過這個冬天,不過也就是個塵歸塵土歸土的下場。
所謂最壞的結局,也就是回到最初的起點,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除了……沒能再聽聽少女溫柔的話音,多少會有一點點的可惜,但也只是一點點可惜而已……
他就是懷著那樣的心情入睡的。
他以為自己會在半夢半醒間聽見凜冽的風聲,或是野狗的吠叫,或是別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聲音。
但是沒有,這一覺他睡得格外香甜。
甚至都沒有感到一絲的寒冷。
咚——咚咚。
從不知何處傳來的鼓聲傳進他的耳朵裡,那麼清晰而切近,卻絲毫沒有讓他感到吵鬧,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舒適。
半夢半醒間,他似乎回到了從前在黑暗的地下,耐心積蓄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那段時間。
只不過,比起那種全然的黑暗,如今的他所置身的這片區域更加的溫暖與安全,甚至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可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也不想去想。
直到,那一天,他重新從睡夢中醒來,陡然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夢中的場所。
到處遍佈刺眼光芒,巨大的黑影團團籠罩過來,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懼、痛苦、不安、焦慮……無數負面的情緒交織在他初次體會到這一切的脆弱心臟之中。
下一刻,一聲虛弱的啼哭,就從他張著的嘴巴里冒了出來。
嘴巴……
沒錯,就是他的嘴巴。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