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自負孤高的個性,他對待每一次的戰役,都是一樣的不容絲毫含糊,但這一個例外,讓王鐳記憶猶新。
“本王怎麼會想起她?”秦昊堯冷笑連連,喉口溢位的笑聲,已經被冷漠的寒意刺穿,話音未落,再度喝了一口。
黑眸,落在遠方一處,他淡淡睇著門口的光景,即便再好的酒量,也會有想要喝醉的一回。
“喝了很多年的酒,從未醉過一次,那回,只是一時興起。人人都說,醉了一身輕,本王難得也想輕鬆一回。”
他長臂一伸,將手中的酒壺遞出去,王鐳將酒壺接了過來,一掂量,已經是空了的。秦昊堯眸光疏離,瞥了王鐳一眼,下巴一點,示意他繼續倒滿一壺酒來。
王鐳直接將酒罈端了過來,傾倒而出,勉勉強強只湊合了半壺酒,不知不覺,居然兩個人已經喝了這麼多。
他將酒壺推向秦昊堯,神色一沉,默然不語許久,往日回憶都在他的腦裡,他低聲道,這麼多年,很多事看在眼裡,他這一回說的最多。
“郡主小小年紀就被流放,王爺的心裡,也是有不捨,那回我們帶回來的敵國俘虜,一個個被鐵鏈鎖著手腳,走過爺的面前,爺看了很久,是……。想起遠走塞外的郡主了……。”
這是王鐳這麼多年,說的最多的一回。
“誰想起她了?”秦昊堯無聲揚唇,冷淡一笑,將酒壺舉高,俊美面容因為森冷之意,愈發扭曲猙獰,彷彿輕狂至極。他的笑,愈發狂放不羈,彷彿酒意,當真已經侵入他的體內,讓他跟往日冷靜的模樣,相去甚遠。“本王只是看他們,戰敗成寇,戰敗成奴!”
無辜之人?
無辜的人,他從出生之後,就看了成百上千了。
無辜的孃親,無辜的語陽,無辜的——他自己,無辜的人死,無辜的人殘,無辜的人,把沒死的每一日,都當成是活著。
他很早就清楚,在帝王之家要活著,要以他如此卑微的身份活下去,也是要盡力爭取的機會。
他的心,並不會因為一個流放的女人,就被撼動,如果,只因為同情,只因為憐憫。
在崇寧的身上,他看到的,是別的東西。
一口烈酒,再度灌入他的口中,他緊握酒壺的右手,微微顫動,因為過分用力,袖口之下的肌理早已僵硬如鐵,緊繃著青色血脈。
他從未想過,這輩子會被情感糾纏牽絆,這世上最無用的,莫過於情感。
他絕不容許自己失敗。
即便這輩子當一個無情之人,又有何妨?!
“她用死,威脅本王不讓這個秘密見光,兩個人糾糾纏纏這麼多年,終究要散了。”
他依靠在椅背上,右手垂下,酒壺之中隱約還有酒液晃動的細微聲響傳來,他緩緩閉上黑眸,毫無起伏的嗓音,從薄唇之中溢位,每一個字,都像是浸透了酒,淡淡的濃,淡淡的辣,淡淡的,卻又讓人無法忽略。“她實在太自負,這麼多年了,沒有她本王還樂得耳根清淨——”
但無可否認,一個充斥著甜言蜜語的陷阱,比滿是荊棘機關的陷阱,更讓人難以斬斷,難以清醒。
過去,只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曾經而已。
她那麼瀟灑,那麼超脫,他也不會總是沉溺過往,不可自拔。這段感情若是在此處夭折,早已分不清彼此之間誰的付出更多,又是誰佔了便宜。
她到最終,也不曾承認他的揣測。
就讓她自欺欺人,繼續自欺欺人——她對他隱瞞,他對她苛刻,他們……誰都無法指責對方。
她對他說,她會在那裡。
他從她的臉上,讀得出滿滿當當的堅決,那種堅決從來都不是任何人可以抹殺彎折的,他清楚,這一回,她篤定要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