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熟悉的臉,半晌才明白過來,眼前之人竟是小蛋。
“怎麼是你?”他皺了皺眉頭,微帶不滿地問道。
小蛋笑了笑,沒有說話,盛著熱湯的匙子又遞了過來,喂入屈翠楓口中。
屈翠楓一邊喝著湯,一邊慢慢地回想起來昏迷前的情景,腦海裡猛地閃現出,容儀臨死前那雙仇恨的眼,頓覺不寒而慄。
他側過頭去避開湯匙,問道:“我在哪兒?”小蛋避而不答道:“你已昏睡了五天五夜,好在已無性命之憂。玉姨說只需靜心調養數月,便能完全康復。”屈翠楓沉默片刻,突然問道:“你在這裡幹嘛?”小蛋搖搖頭,屈翠楓黯淡的眸中閃過一縷複雜難明的光彩,低聲道:“你走!”小蛋低頭用湯匙輕輕攪動碗中熱湯,道:“屈大哥,再喝兩口吧。玉姨特地在湯里加了安神補血的草藥,傷好起來也快些。”屈翠楓默默地盯著小蛋的臉龐,期盼能從那上面找出被掩飾起來的虛偽和不耐煩,哪怕一絲也好。
可為什麼?為什麼他找不到?為什麼這小子可以沒完沒了地在人前扮好人?屈翠楓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也不曉得是從哪裡生出的氣力,他猛一揮手將小蛋手中的湯碗打飛。
小蛋左手五指凌空虛抓,將湯碗穩穩當當送到榻旁的石桌上,放下湯匙平靜地道:“好湯,灑了可惜。”屈翠楓狠狠瞪大眼睛注視著小蛋,破天荒地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羞辱與挫敗感。
只是這種感覺瞬間化成了蔑然冷笑,至少拒絕也是一種方式,可以用來掩飾內心的虛弱。
最初相識時,他壓根沒把面前這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人放在眼裡。只是為何沒將他拒之千里之外,反與他稱兄道弟?也許,是出於意識深處那種名門子弟天生優越的強烈自信;也許,是可以藉此向世人展示自己的風度。
可在心中,他始終將小蛋歸於生性木訥,出身卑微的一類。這類人,或許,在某年某月某一天,可以是一塊不錯的墊腳石。
誰能想到,世事無常。而今自己身敗名裂,淪為階下囚,小蛋卻以一種勝利者的身分與姿態出現,照料自己脫離危險、保全性命,這種侮辱不但難以言喻,簡直令他無法忍受。
屈翠楓頹然閉目道:“我累了,要睡了。”小蛋將他的身子輕輕放回榻上,掖了掖被角,而後靜靜退到一邊盤膝打坐。
屈翠楓心亂如麻,空洞的眼神直直瞧著上方黑黝黝的洞頂,腦海裡翻來覆去想要理清思路,卻不知道應該從何處開始。
驀然,他開口問道:“小蛋,你說實話,這兒是不是省身壁?”小蛋點頭,忽地意識到屈翠楓躺在石榻上,無法看見自己,便道:“是!”屈翠楓心一沉,身為越秀劍派曾經的掌門,他再清楚不過“省身壁”意味著什麼。
通常情況下,只有犯下弒師叛門的本派弟子才會被拘禁到此處,終其一生都將與這陰冷幽暗的石洞為伴,再難踏出洞口半步。
似是為了安慰屈翠楓,小蛋又道:“伍長老他們還沒有作出處置決議,你只是暫時被安置在這兒養傷,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會換個地方。”屈翠楓不答,暗暗試著提氣,丹田立時絞痛如灼,果然已被禁制了經脈。
他疼得冷汗直冒,拼命咬牙不吭一聲,心中愈發切齒忿恨,故意問道:“你們找到羅師妹了麼?”果然聽小蛋低聲回答道:“還沒有,不過會找到的!”屈翠楓莫名地生出一陣快感,喃喃自語道:“可惜,可惜—”接下來幾日,屈翠楓傷勢明顯好轉,人卻變得越來越少言寡語,有時候一整天下來,也難得和小蛋搭上兩句話。
蘇芷玉每日早晚會由伍端和關寒作陪,前來省身壁為屈翠楓療傷換藥,也會帶來些外面的訊息。屈翠楓並不和他們說話,像個木頭人般任憑擺佈,看得越秀二老暗自搖頭,唏噓不已。
羅牛、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