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袖珍錄音機(這玩意兒通常很有威懾力)、把它開啟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聽奧林擺佈。
“奧林先生,您似乎想把我搞得暈頭轉向。我已經忙了一整天了,如果我們關於1408房間的爭論到此為止的話,我想上樓去,然後……”
“我曾讀過一本……啊,您把它們叫做什麼?隨筆?小說?”
邁克稱它們為搖錢樹,但因為磁帶在轉,他可不想這麼說,即使那是他的磁帶。
“小說。”奧林肯定地說,“每本書是一個故事。您的《鬧鬼的屋子》裡的堪薩斯州的里爾斯比的房子的那個故事……”
“啊,是的,是斧頭兇殺案。”那個將尤金·里爾斯比一家六口殺得一個不留的惡魔至今仍逍遙法外。
“確實如此。還有您的阿拉斯加自殺身亡的情侶墓地露宿的那一夜——就是人們一直聲稱在錫特卡看到的那些情侶——還有您在嘉茨比城堡過夜的事。確實非常有趣,讓我大吃一驚。”
邁克想聽出對“十夜”叢書的最溫和的評論中隱含的輕蔑語氣,有時是他自己多心,別人並沒有輕蔑的意思——邁克發現很少有人會像作家那麼偏執,他們一本正經地認為自己生活在貧民窟——但此時此刻,他相信奧林沒有輕蔑的意思。
“謝謝。”他說,“是這樣。”他低頭看了看袖珍錄音機。那紅色的小指示燈通常似乎盯著對方,刺激對方說錯,可今晚它似乎盯著邁克。
“哦,是的,我這麼說是因為覺得您很了不起。”奧林輕輕敲打著那幾本書,“就因為寫得好,所以我很想把這些都看完……我喜歡這樣的故事。我沒想到看了您在嘉茨比城堡的讓人無法想像的冒險之後會哈哈大笑。我我沒想到您這麼了不起,這麼不露聲色。我期望在小說裡能看到更多的兇殺。”
邁克強忍著,他猜測接下來奧林肯定會問他來這兒的目的,就像別人說“像你這種漂亮的女孩來這種地方幹什麼”一樣。奧林是個溫文爾雅的旅館老闆,他的旅館裡住著那些身穿黑禮服晚上外出的金髮碧眼的女人,他僱傭瘦弱退休的人,那些人身穿無尾禮服在酒吧裡叮叮噹噹演奏像《黑夜和白晝》這樣的老歌。奧林晚上不值班的時候很可能會看普魯斯特④的作品。
“但這幾本書也讓我不安。如果沒看過,今晚我就犯不著在這兒等您了。我一看到那個夾著公文包的律師,就知道您想入住那個晦氣的房間,不管我說什麼似乎都無法阻止您。但是這幾本書……”
邁克伸出手啪的一聲關掉錄音機——紅色指示燈盯著他,使他感到害怕。“您想知道我為什麼特別想了解一些情況,是嗎?”
“您恐怕是為了錢才這麼做的。”奧林心平氣和地說,“而您對情況一點兒都不瞭解,起碼在我看來是這樣……您竟然遽下結論,我覺得很有意思。”
邁克覺得雙頰發熱。不,他來這兒絕對不是與他談這些;談話時他還從來沒有關掉過錄音機。奧林沒有那麼簡單。我陷入他的圈套了,邁克心裡這麼想。就是這矮矮胖胖的旅館經理用他指甲修剪成白色新月形的雙手為我設定的圈套。
“讓我擔心的是——不,讓我害怕的是——我不禁喜歡上一個頗有才氣的作家的作品,可他竟然對自己寫過的事毫不相信。”
這話並不完全對,邁克想。他大概寫了二十四篇他自認為不錯的小說,並發表了幾篇。他在紐約的最初十八個月裡,寫過很多自己認為有質量的詩歌,那時他正在《鄉村之聲》編輯部工作。但他相信尤金·里爾斯比的無頭冤魂在廢棄的堪薩斯農場月光下的遊蕩嗎?不。他曾在那個農莊住宅裡誰過一宿,在廚房裡鋪的髒兮兮的油氈上將就了一夜,除了兩隻老鼠沿著護牆板一溜而過之外,沒有更可怕的事情。他曾在特蘭西瓦尼亞城堡⑤的廢墟中度過一個炎熱的夏夜,據說伏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