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被漢人養大的小胡兒,骨血之中,到底認同自己是漢人,還是個塞外胡種。
她忽地一笑,想那胡兒多半隻認同自己是個“明尊信徒”。
那齊姓挑夫見她同意,笑了起來,道:“小娘子還是明事理的。你聽過東郭先生的故事嗎?”
金鈴點頭道:“當然聽過。你是說武皇帝就是那東郭先生……”
“哎——對啦!小娘子真是通透,侯景就是那養不熟的狼仔子,你救了他,他反過來卻吃了你。羯人就是這樣。哎呀,扯遠了,方才我們說到……”
“說到侯景帶領羯人將那奴役之仇報了。”
“哦,哦,對,這幫羯人中最精銳的尖兵,在最艱苦最貧瘠的地方活了下來,受了兩百年的砥礪,將那蠻人粗野無用的把式給淘汰掉了,剩下的自成一派,都是最有效的殺人方法,威力巨大。不但如此,他們為了活下來,還另有一套統御合作的法門。咱們漢人不懂,侯景入梁朝時間又短,還沒人能摸清其中的門道。但你須知,侯景的手下,都是精兵中的精兵,侯景又狡猾賽過狐狸,否則他也不敢以區區八千人,就攻打我朝首都。”
“原來如此。”
那齊姓挑夫又回到最開始的話題:“是以曾有一批大內高手,意圖刺殺侯景。聽後來逃出來的人說,那場景像是捅了馬蜂窩一般,咱們的刺客剛一出來,就被羯人發覺,緊接著被屠戮殆盡,幾乎毫無還手之力,連侯景的面都只是遠遠看了一眼。”
“侯景……到底長什麼模樣?”
齊姓挑夫道:“嘿,聽說他青面獠牙,身長八尺,一隻手握起來和銅錘一樣大,面貌醜陋不堪。”
金鈴並未全信,蓋因傳說之中向碎玉也是身長八尺,青面獠牙,嗜食胡兒血肉。他真人還不是秀氣得和小姑娘一樣。
天空是無盡的鉛灰色,一直延伸到江水的邊緣,那處亮得耀眼,什麼也看不清,卻也不像是有邊的樣子,而好像是被鉛雲都吞吃掉了一樣。這一程是最後一程,上岸之後,齊姓挑夫帶她換了一條小船,往入海口深處去,他說那裡有長江最後一個渡口,喚作蓮花渡。
此處乃是蓮花渡總舵,外人只能上渡口,不能再往裡走,齊姓挑夫到了地方,喚來一婦人,帶她上了另一艘船。
這船和別的船有說不出來的不一樣,她看了半晌,那帶她的婦人問道:“小娘子,這船有什麼不妥嗎?”
“不敢亂說,晚輩只是覺得和之前見過的船都不太一樣。”
那婦人撲哧一笑,道:“小娘子看得倒是仔細。你是內陸人,從未來過海邊吧?”
金鈴點點頭,道:“我是義陽人。”
那婦人便點點頭,道:“義陽只怕連大船也不多見。這船同河船確實不一樣,因為這是海船。海船底平且寬闊,闊則能防大浪,平則不易觸礁,適合在近海航行。這等區別旁人本不易察覺,小娘子了不起。”
“過獎過獎。”
這婦人喚作辛十三娘,不知是什麼身份,雖然是個膀大腰圓的胖子,但亦能看出她臉龐圓潤,眼睛又黑又亮,平常笑得十分和善,是個十足的美人。船上的人對她也很尊敬的樣子。
這船當天就出海了,似乎是沿著海岸往南行進,船右側有時能看到陸地,有時則是一片蒼茫,而海浪多從左邊來,一個浪頭便有三四尺,船晃得厲害,金鈴在甲板裡呆了一會兒,便覺得頭暈噁心,腹中難受,走上甲板告知了辛十三娘。十三娘笑道:“龍小娘子現在才暈船,真是遲鈍得緊,你先吹吹風,若還是好不了,只好勞煩你忍著了。”
晚間風浪更大,金鈴進了船艙就覺得想吐,只好在海風裡吹著,好在她穿的又是銀鎖那一身十分方便出行、隱蔽、潛入、刺殺和趕路的行頭,即使有風浪,只要拉起面巾,扣著兜帽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