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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卡爾維諾是正面觀察的姿態。他的目光與我們的目光並不朝向一個方向。容易引起我們注意的,卡爾維諾恰恰毫無興趣。而那些被我們所忽略不計的東西,恰恰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視。被常人忽略不計的輕;正是因為輕,才被我們忽略不計。卡爾維諾看我們之非看。嘆息、微光、羽毛、飛絮,這一切微小細弱的事物,在他看來恰恰包容著最深厚的意義。

更準確一點說,卡爾維諾並沒完全認為正面所觀察到的東西就純粹是毫無意義的,而是──在他看來,將正面的東西引入小說,是件愚笨的事情──這件事情本身就毫無藝術感。他由柏爾修斯砍下女妖美杜莎頭的故事,提出了“反射”(或叫“折射”)的觀點:柏爾修斯在去砍美杜莎腦袋時,並不直視女妖的面孔,而是透過銅盾來反射她的形象。這是一個非常絕妙的比喻。它向我們喻示著藝術的產生的過程:藝術並不直接面對所要書寫的物件,而是由折射而獲得的圖景。這就是所謂的藝術處理。

將沉重的巨大的進行折射,也就是將重轉化為輕──沉重的變成了光與影。

“世界正在變成石頭。”卡爾維諾說,世界正在“石頭化”。我們不能將石頭化的世界搬進我們的作品。我們無力搬動。文學家不是比力氣,而是比瀟灑,比智慧,而瀟灑與智慧,都是輕。卡爾維諾的經驗之談來自於他的創作實踐──在創作實踐中,他時常感到他與正前方世界的矛盾。他覺得他無法轉動它們──即使勉強能夠轉動它們,也並無多大的意義。咧嘴瞪眼去轉動無法轉動的東西,這副形象也無法經得起審美。

最後,卡爾維諾從生存的艱難這一角度讚頌了輕。“文學是一種生存功能,是尋求輕鬆,是對生活重複的一種作用。”

卡爾維諾讓遊戲進入了他的小說創作。我們絲毫也不懷疑卡爾維諾是一個嚴肅的有著思想抱負的作家,但他骨子裡卻又有一股遊戲的慾望。在他看來,小說就是玩塔羅紙牌。他將這種慾望顯示在他的每部小說裡。《寒冬夜行人》是一副錯亂的牌:卡爾維諾寫一個讀者正在讀卡爾維諾的小說,但這個讀者發現他所買的這本卡爾維諾的小說莫名其妙,它頁碼混亂,內容雜亂無章,故事脫節,於是他去書店想換一本,書店老闆核對之後,竟告訴他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將卡爾維諾的小說與波蘭作家巴扎克巴爾的一部叫《在馬爾堡市郊外》的小說混合在一起了。

古典小說的重軛似乎被卡爾維諾卸下了。石頭變成了在空中自由飄蕩的“飄浮物”。

“如果我要為自己走向二���年選擇一個吉祥物的話,我便選擇哲學家詩人卡瓦爾坎蒂從沉重的大地上輕巧而突然躍起這個形象。”令人遺憾的是,卡爾維諾未能活到二���年。

'跟梨子一起被賣掉的小女孩'

卡爾維諾對童話一直情有獨鍾,他自稱是義大利的格林。而我以為,他的童話──就我作為一個成年人、一個有文學創作經驗的人而言,比格林的童話更好。格林的童話畢竟是瞄準了孩子而寫的,免不了小兒腔和少許做作,而卡爾維諾的童話是來自於民間傳說,他在採集之後,盡力保持了它們作為民間文學時的模樣、敘述方式,顯得更為自然也更為純樸。

我們看到了厚厚兩大本童話。這是卡爾維諾用了幾年的時間從義大利各個地區蒐集而來的。其中有相當一批,精美絕倫。它們應收入世界各國的中小學語文課本。

從前,有個人有一棵梨樹,每年都能收四大筐梨子,正好夠交國王。有一年,只收了三筐梨子。他沒法裝滿第四個筐,就把他最小的女兒裝進去,然後蓋上了些梨子和樹葉。

童話幾乎總是這樣開頭的。它一開始就把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