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小葉梔子的香氣,一切熟悉卻又陌生。
當年也有一個小孩子,費勁地掰開他的手指,拿走他手裡抓著的一隻菓子,然後瞪著眼睛當著他的面將菓子吃下去。
那時候他苦笑笑:“好吃到這地步嗎?一個也不肯留給我?”
小孩子拼命點頭,因為努力吞嚥而漲紅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很勉強的微笑。
他記不太清楚了。
那張臉,甚至聲音,都模糊如同時隔許久的夢,混混沌沌,沒有具象。
裴七郎此時十分頭疼,他轉過身去,想折回酒樓問個清楚,可才走了兩步卻又停住了步子。且不說她會不會當自己是癲病發作,若她當真承認自己便是他所找的那個人——
之後呢?相認嗎?原本就不該存有交集,九年了,各安其命也是理所應當。
何況她還未必是。
雖這樣努力阻止著自己,裴渠卻還是走回了酒樓,見她還在堂間睡著,在“這樣睡會著涼”和“就這樣讓她睡吧反正年紀輕輕不容易得病”中猶豫半天確定了前者之後,又在“揹她回館舍”和“喊醒她”之間糾結了半柱香的工夫,最終伸手拍了拍南山後背。
南山霍地坐正,警覺地四下看了看。
發現堂間只有裴渠後,南山懶懶支頤打了個哈欠,眼皮又快要耷拉下來,絲毫沒有意識到她這位選擇困難的老師方才是經歷了怎樣一番思想鬥爭。
她單手仍舊撐著下巴,望著前方而不是裴渠,聲音沒精打采的:“老師要帶我去館舍麼?”
“正是,這樣睡會著涼。”裴渠強調了一下理由。
“不了罷。”這是南山第二回這樣拒絕他,“學生隨遇而安慣了,牆頭上都能睡,就不浪費一晚上的住宿費了。這會兒都快半夜了啊,很虧的。”
她坐姿懶散,像喝醉酒一般垂著眼皮嘀嘀咕咕:“何況老師確認館舍還有空屋子?據我所知這附近館舍不過僅十九間屋,十八位娘子連同她們各自的婢女至少也要住掉十八間屋子,剩了一間老師難道要與我同住麼?”
她將頭搖成了撥浪鼓,自言自語得已有些迷糊:“我在胡說什麼啊……”
剛作完自我反省,她忽地一頭栽回了小案上。
喝酒了嗎?可他未見她今日喝酒,何況她自稱滴酒不沾的。
這時店家慌急慌忙跑了來:“哎呀,方才南媒官睡得迷迷糊糊,喊渴想喝涼飲,夥計腦子糊里糊塗地錯將混了酒的涼飲給她了,這可怎麼辦好啊?”
涼飲裡摻了酒,她難道分辨不出來嗎?
☆、【一六】口弈
店家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裴渠走到南山伏著的小案對面坐下,卻見她雙眉緊蹙,似是痛苦難忍,額頭上更是沁出了薄薄一層汗,看著像在發熱。
醉了也不當是如此,他抬頭看一眼店家:“確實只是摻了酒的涼飲嗎?”
店家忙點頭:“正是才製出來的新涼飲,還、還未給客人嘗過。”
“拿一盞給我。”
店家轉頭匆匆忙忙去拿了新涼飲過來,裴渠看看那琉璃盞中的液體,低頭嗅了嗅,花香味與酒味混雜,花香竟是更勝一籌,若不細察,酒香幾乎被淹沒其中,按說摻的酒應不會太多。
他將酒盞依到唇邊飲了一口,雖然酒不多,卻也是能嘗得出來。
他將一整盞飲盡也沒覺得有何不適,然他這位可憐學生卻喝成這副模樣,看來“滴酒不沾”的確是句大實話。可既然碰也不能碰酒,且她感官又那麼靈敏,怎會將這涼飲全喝下去呢?
裴渠思索間注意到她握緊的拳頭,和鞋子一樣,這拳頭的尺寸也並不十分可觀,骨節發白看得出很用力,喝醉酒會這樣難受的,他還是頭一次見。
猶豫了一番,裴渠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