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梁帝和太子在,南朝的指揮中樞便在,隨時能再度召集散佚的兵馬和各路勤王之師,給予深入南朝腹地、不及鞏固自己地位的魏軍迎頭痛擊。
魏帝想獲完勝,再無選擇,不等魏軍在江南集結完畢,匆匆領兵追入牛首山,很快攻破已被打得疲憊不堪的梁軍防線。沿著斥侯報知的梁帝行進路經,魏軍一路東行,在行至牛首山一處陡坡下時,山頂檑木與滾石齊下,全是就地取材的天然武器,頓時將魏軍的前行部隊迫得一陣混亂。
魏將對眼前的埋伏倒也不慌亂,迅速派人自側面攻向山頂時,行至一半,但聞驚天巨響隆隆傳來,如晴天霹靂打響上頭頂,接著如滾雷般的聲響挾著萬鈞之勢洶湧而下。
那處山頂的兵馬在放下檑木滾石後早已撤下,卻留下了不知多少斤的火藥,生生地將整個山頭炸掉了一半,不但將前路完全堵塞,更將魏軍在頃刻間傷了成千上萬。
巨大山石當頭砸下,太多人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一聲,便給壓於石下,化為一團肉醬。
但此時,化為肉醬已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看著自己半身的身子給壓在山石下,而自己的同伴為源源不斷滾落的山石如雨下,不得不踩著自己的身體亡命奔逃。
眼睜睜地感知自己的死亡,遠比死亡本身更加恐怖。
我一身黛青色的簡單裝束,遠遠看著這場比天災更可怕的人禍,明知是自己一手策劃,也不由臉色發白。
雷軒走到我身側,問道:“公主,差不多了!”
我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魏軍前路已塞,又發現了有埋伏,必定會迅捷後退,儘快脫離危險之地。
我的下一步,是萬箭齊發。
除了秦易川那批表面的敗殘之軍,我的身邊尚有從京中帶出的兩萬人馬,日日得我親自帶人鼓舞士氣,在山中摩拳擦掌已久。此地地勢逼仄,大軍可以通行的道路並不多,均已被我提前堵塞。如今,他魏軍唯一能後撤的道路上,已被安排了無數弓矢利箭。
等這輪箭陣過去,魏軍傷亡,應會在一半以上,且軍心大亂,梁軍數量雖不佔優勢,但勝算已可佔六成以上。
可奔雷般的咆哮後,一陣緊似一陣的霜風淒冷中,慘叫和悲嚎迴盪于山野之間,一聲比一聲淒厲,尖銳地劃破耳膜,衝擊得我心裡發緊,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感覺鼻尖衝來陣陣血腥味時,更是喉嚨發直,恨不得要吐出來。
理智地想揮下手,下令揚起纛旗,執行下步行動。可望著山下隱約可見的如蟻人群,我乾涸著嗓子,竟然白著臉吐不出字來。
霜華冷,不堪訴相思(四)
何況,拓跋頊親自追到了跟前。他的身手,他那曾讓我少女時代為之驕傲為之景仰的身手……
我苦笑道:“都住手罷!”
近衛們轉過頭,望向我;而攻擊他們的魏人顯然也曾受過囑咐,並沒有趁機砍殺過來。
雖是無奈,但眼前情形,我不得不服輸。
拍一拍韋卓的肩,讓他將我放下時,韋卓小心地托住我的背,將我放到地上,而他的身形卻是晃了一下,看來站都站不穩了。
我忙扶住他,輕聲道:“韋二哥,你怎樣了?”
韋卓忙退了一步,回稟道:“公主,屬下……還可再戰!”
我看得到他前襟滴落的鮮血,在片刻間已在腳下汪了一團;而其他如薛冰源、韋開等貼身近衛,也已遍體鱗傷,但依舊緊握刀劍,顯然預備著我一聲令下,寧死也要護送我離開了。
可我從不是英雄。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事,我不會去做。
緊一緊匆匆披在身上的黑狐出毛斗篷,也不管未及梳理的雲髻給冷風吹得散亂不堪,我向前踏出一步,望著那高高坐於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