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都不喊了,快個狗屁!他問工地上昨天是不是死了好多人,大家不敢盲目應對,縮在後面的蘆蓆吏被人推到前面來了,那蘆蓆吏掌管大燕嶺所有的蘆蓆事務,由於職位特殊,他最清楚死人的數字,蘆蓆吏有點茫然地揣摩將軍的用意,說,昨天就拿出去五條蘆蓆呀,一共才死了五個人!看看將軍面孔鐵青,又多嘴道,前一陣鬧瘟疫時人死得多,一天死七八十,蘆蓆都不夠用了,白天死的有蘆蓆卷,夜裡死的就沒有蘆蓆捲了。將軍揮揮手不讓他說了,轉臉質問負責膳食的糧草官,工匠們一定吃不飽肚子,築城號子才喊不動了,你是不是又剋扣了灶上的糧食,背了麥子去窯子裡嫖妓了?糧草官嚇得面孔發白,連連擺手,賭咒發誓他拿了官糧去嫖妓的錯誤只犯了一次,民工們的伙食標準已經從每天一干兩稀提高到兩幹一稀,稀粥可以喝五碗,乾飯可以盛兩大碗。將軍冷笑一聲,吼起來,既然吃了那麼多,怎麼號子都喊不動了?都像個啞巴一樣幹活,這大燕嶺長城什麼時候竣工?
眾官吏這時候才發現貌似粗獷的將軍對勞動的聲音那麼敏感,他們紛紛表態,要讓大燕嶺的築城號子重新喊起來,燒磚吏保證出磚時所有的磚工喊起《出磚謠》,搬運吏保證自己的挑夫運磚運石上山時要唱〈〈上山謠〉〉,採石吏說他分管的石匠們做的是細工,不宜歌唱,但他保證讓他們手裡的鐵釺和錘子敲出最歡樂的節奏。
一個名叫上官青的捕吏垂手站在角落裡,他以為將軍的憤怒與己無關,他只管抓捕逃跑的工匠,管不了工匠的喉嚨,正要偷偷地退下七丈臺呢,將軍喝住了他,你往哪兒跑?今天大燕嶺死氣沉沉,你也脫不了干係!將軍把上官青拉到堞牆邊,告訴他風聲中有人在哭,上官青說他聽見的是風聲,聽不見誰的哭聲,將軍讓他站到堞牆上聽,上官青不敢違抗,讓人扶著站到堞牆上,還是搖頭,說,將軍,是風太大,你把飛沙的聲音聽成人的哭聲啦。將軍揮起他的九龍金盔把他從牆上打了下來,你自己長了付豬耳朵,竟然敢不相信我的耳朵?將軍憤怒地說,國王都記得簡羊將軍從草原上來,你們這幫蠢材不記得,我聽得見帳篷外面敵人拉弓的聲音,聽得見十里外狼群的腳步,五十里外馬蹄的聲音,我聽得見百里外暴風雨的聲音,我說大燕嶺有人在哭,一定有人在哭!是誰在哭,你給我去把他找出來!
上官青沒有料到他上七丈臺接受的是一個如此艱鉅的使命,他從來都是追捕人的,這個倒黴的早晨,他不得不去追捕一個莫須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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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捕(1)
大燕嶺人海茫茫,上官青奉命帶著一群捕吏在勞動的人海里追捕一個聲音。
誰在哭?
誰哭了?你們這裡誰哭了?你哭過嗎?
你們這裡有沒有人哭?誰哭過給我站出來!
大多數工匠們木然地瞪著上官青,他們的眼神在提出各種各樣的反詰,誰哭了?你們看看我們的臉,臉上只有汗,哪兒有淚?誰瘋了才哭,白白捱上七七四十九鞭,挨完了鞭子還要多抬七七四十九筐石頭,誰想死了才會哭呢!我們為什麼要哭?天生是窮人,抬石築城是我們的命,一把骨頭累散架了,睡一夜明天就拼好了,還是幹活,有什麼可哭的?病號棚子裡垂死的人們也坦然地面對這次追查,他們用劇烈的咳嗽和嘴角的血絲告訴上官青,我有痰,有血,有熱度,就是沒有眼淚!流眼淚乾什麼用?大燕嶺死人就那麼幾種死法,逃役的被你們捕吏抓回來,示眾吊死,身子單薄的人鬥不過石頭城磚,吐血吐死,運氣不好的人染了黑臉病,發燒燒死,幾個倔強而悲觀的人跑到懸崖上,跳崖摔死,就那麼幾種死法,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麼可怕的,不知道害怕的人,哪兒有什麼眼淚!
有幾個工匠在上官青的盤問下承認自己面容悲慼,但拒不承認自己哭過。一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