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謝靈運滿肚子不快,到永嘉去當太守,上任後吊而浪當,遊山玩水,對誰也不買賬。最後,被免職,被髮配,在廣州,被小人誣告兵變,詔下,棄市。
謝脁與之相反,能夠逃脫罻羅者所結的小人之網,額手稱慶。齊明帝建武二年(495),被派到宣城任太守,他高高興興地赴任去了。對一個山水詩人來講,還有比這更好的選擇麼?這年他32歲,來到美不勝收的風光佳境,又是意氣風發的錦繡年華。那得到解脫的形體,那擺脫羈絆的心靈,有如鳥飛森林,魚遊大海的自由舒展。
但是,小人如蛆,這是舊時中國文人永遠的噩夢,無論你走到哪裡,危機總是像陰影籠罩著你。而且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待價而沽的求售心態,魚躍龍門的騰達理想,不甘寂寞的躁動情緒,不肯安生的難耐冷落,詩人有一點不安於位了。
謝脁從宣城太守轉往徐州任行事,離政治漩渦較遠,安全係數也就較高,內心應當是竊喜的。但是,他也不能不看出來,離權力中心較遠,功利係數自然也就較低,因此,他多少感到失落。中國舊時文人,最後從命運途程中的懸崖摔下去,都是從這最初的一點點不平衡開始的。
永泰元年(498),南齊政壇發生了一些變化,尾大不掉的王敬則,開國元勳,謝脁的泰山大人,使得最高統治者不放心了。尤其,“明帝疾,屢經危殆,以張瓌為平東將軍,吳郡太守,置兵佐,密防王敬則,內外傳言當有異處分。敬則聞之,竊曰:‘東今有誰?只是欲平我耳!’諸子怖懼,第五子幼隆遣正員將軍徐帲б鄖楦嫘熘菪惺灤幻x為計,若同者,當往報敬則。”(《南齊書》)
謝脁在密室中會見了小舅子派來的特使,心驚肉跳,差點休克過去。詩人的腦子轉得快,馬上盤算,第一,他個人寫詩可以,並不具備造反的膽量,不可為。第二,老頭子造反,純系意氣用事,不可信。第三,保持沉默,沒有態度,既得罪老頭子和小舅子,也瞞不住當局,是不可以的。
將岳父推上斷頭臺,謝脁有其一貫膽小怯懦,畏罪懼禍的成份,但也不可否認,詩人存有相當程度的投機僥倖,冀獲重賞的心理。他從荊州脫身出來,那時他手裡沒有什麼本錢,現在,押著五花大綁的徐帲В�贅澳暇┐笠迕鵯祝��蹙叢虺雎簦�強墒且淮蟊收�巫時盡�
文人,染指權力的慾望,不亞於別行別業。我就親眼目睹,一些同行們為免去的銜頭而失魂落魄,有如寶玉丟玉;為獲得的職務而欣喜若狂,有如范進中舉。求權之熱烈,甚於作文之認真者,大有人在。雖然一個個嘴上掛著清高,臉上掛著不屑,但是進了名利場,君不見一個個,排排坐,吃果果,那開胃通氣,消食化痰的快活,權力的誘惑,大概任何人都不能例外的。
儘管謝脁的詩寫得非常之棒,但他的出首行徑卻是卑鄙透頂,不但為當時人所不齒,後來人也覺得這位詩人,為文和為人,背道而馳到如此程度,不可理解。據《南史》載:“初,脁告王敬則反,敬則女為脁妻,常懷刀欲報脁,脁不敢相見。及當拜吏郎,謙挹尤甚。尚書郎範縝嘲之曰:‘卿人才無慚小選,但恨不可刑于寡妻。’脁有愧色。”
《資治通鑑》載:“上賞謝脁之功,遷尚書吏部郎,脁上表三讓,上不許。”揭發岳丈,賣父求榮,撈一個官做,人皆以為恥,他良心也不得安生。所以,他也承認:“我雖不殺王公,王公因我而死”(《南史》),
毛澤東曾經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句成語,來形容知識分子的依附性,謝脁肯定算過細賬,將這位狗屠出身的岳丈出賣,沒準榮華富貴也就隨之而來。所以,他老婆要殺他,不僅僅為報父仇,而是覺得這種人不值得活在世界上吧?連詩人自己也不得不說:“天道其不可昧乎?” 也知道快走到他人生的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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