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沒有繞過圓圈走的,另一個是繞了一個圓圈後又回到原地,表面上看來,兩人處在同一位置,其實從心境上來說,兩人乃有天地之別。又如我們中國有兩句成語:愚昧無知,大智若愚,兩句成語都是說的‘愚’,然則此愚與彼愚大不相同。皙子,你在人世間還只走了半個圓圈,尚不甚明瞭其中的道理,待再走完那半個圓圈,就會一切都明白了。今天我還有點事要出趟門,就說到這裡吧。你有空常來法源寺走走,能度你這個絕代才子,也是我佛門一幸。”’
這一番話,說得楊度頗有智慧頓開之感。半個月內,他接二連三去法源寺,與寄禪談佛說法,收益甚多。
這天下午,道階突然來到槐安胡同,心急火燎地對楊度說:“居士,快到寺裡去,法師病危了,請你趕快去見最後一面!”
如同突然響起一聲霹靂,楊度驚懵了:“這是怎麼回事?大前天我去看他還好好的,如何一下子就病危了?”
他吩咐何三爺趕緊套馬車。
道階說:“先上車吧,上車後我再告訴你。”
何三爺揚起馬鞭,在空中清脆地響了幾聲後,大青馬便拉起載著三個人的轎車,向城南法源寺飛快奔去。車上,道階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詳細地告訴了楊度。
前天,寄禪將保護寺院條款謄正稿親自送到內務部禮俗司。這個條款是寄禪用了四個多月的時間反覆斟酌修改而成,其中也含著南北眾多僧尼的心力。佛教總會盼望內務部審查後再以民國政府的名義作為法律頒佈,藉以保護全國各地寺院的合法利益。
承辦此事的禮俗司司長杜開達,就是那天陪趙秉鈞和德國公使來法源寺觀看吳道子畫,臨走時特地與道階打了聲招呼的那個中級官員。他那天邊看畫邊尋思:這幅畫若是我的就好了,今後得想個法子把它弄到手。看到德國公使和趙總長都豔羨不已,他轉念又想:把它弄過來送給趙總長,再由趙總長轉給德國公使,如此既討好了趙總長,又巴結上了洋大人,今後的好處會說不完。心裡琢磨了很久,但一時又想不出個好主意。
看到寄禪遞交上來的保護寺院條款,他眼珠子一動,一個好主意立時浮上心頭,暗自得意:這真是佛祖送來的好機會!他傳令請寄禪進來,自己親自接見。又吩咐給寄禪上香茶。寄禪雖沒有喝他的茶,心裡卻很舒服,想起兩年前在前清禮部衙門遭到的冷遇,不禁很有感慨:到底是民主共和了,辦事的官員真是和氣,再也沒有過去那種老爺氣十足的派頭了。
“請問法師在京師住哪座寺院?”杜司長端起蓋碗茶,一邊揭蓋子,一邊和顏悅色地問。
“貧僧掛單法源寺。”寄禪不卑不亢地回答。
法源寺!杜司長心裡一陣歡喜:這下好了,再也不要繞圈子來提吳道子的畫了。他臉上綻開了笑容,又問,“法源寺的道階住持一定與法師很好?”
“他是貧僧的嗣法弟子。”寄禪身子骨直直地挺著。
“道階住持前些日子在寺內發現了一幅唐朝的古畫,法師聽說了嗎?”
“知道。”寄禪又習慣性地抬起左手,一粒一粒地數起念珠來。
“這真是個寶貝!”杜司長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神態。
“在人世間或許是寶貝,在我們佛家子弟看來,這些東西都是無所謂的。”寄禪平靜地說著,臉上無半點矜喜之色。
民國政府的禮俗司司長原是個在前清官衙裡混得精熟的師爺,擅長應對,善於察言觀色。聽了這話,馬上接言:“法師真是個道行高深的出家人,把俗世的一切都看淡看透了。其實,法源寺是個打坐拜佛的地方,吳道子的畫掛在那裡本就很不協調,而且這幅畫也不可能提高法源寺在佛教界裡的聲望。”
寄禪一聽,心裡警覺起來:這話什麼意思?遂聚精會神地聽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