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一個江湖中的浪蕩女子。三千佳麗奼紫嫣紅,卻不能夠容下一個唐瀲秋。那座莊嚴的皇宮容不下我,他容不下我,天下也就容不下我。”
她面對我忽然解開了衣服,一痕雪脯的潔白肌膚上,赫然刺著一個野獸的印記。“ 沾塵,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搖了搖頭。
她的容顏痛苦得扭曲:“ 我是契丹人,這是我耶律家世代相傳的印記。我來到中原,是揹負著家族的使命,我忍辱負重,是為了有一天,讓中原的田野上也能放牧我們契丹的牛羊,讓中原的天空下佈滿我們契丹的氈帳。”
十九年的難言辛酸,轉眼之間,付諸東流,功敗垂成。
還記得,還依稀記得,塞外的天空蔚藍明淨,天空下茫野蒼蒼牛羊遍地。大雁長鳴著劃過天宇,飛向南方的邊垠。父親跨著駿馬,帶著她,飛騁在空曠遼闊的原野上,高聲放縱地叫喊。喊聲在天地之間悠悠迴盪。
唐三娘說她的父親用馬鞭指著南方的天空,大雁飛去的痕跡。他說:“ 孩子,總有一天我們要去征服南方的天地,我們要去那裡,尋覓水和食物,去更廣闊的原野上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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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摩天(11)
她那時以為南方也是無盡廣闊的草原,天空碧澄,只是那裡的野獸更強壯更兇猛,那裡的人們更剽悍更勇敢。那裡,是大雁飛去的地方,比她的故鄉溫暖,比她的故鄉擁有更多的水澤。
“ 要去南方,必須要跨過一道關隘———陽關。”她的父親告訴她,“ 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有個叫蒙恬的男人,他曾把契丹的先人們驅趕到北方的沙漠邊緣,然後站在陽關任憑懷鄉的目光望眼欲穿。南方的人們叫我們為蠻夷,他們追殺我們,就像我們捕獵野獸一樣。不斬盡殺絕,不會善罷甘休。”
“ 我們曾經是任他們驅逐的野獸,但是,野獸的爪牙已磨礪鋒銳,該是反撲的時候了。”她的父親仰望雲層,壯懷激烈。
遼天祿三年,她在皇都酒肆裡遇到了秋娘。秋娘是一名藝妓,擅彈琵琶,來自唐三娘所未知的陽關以南。她千里尋夫來到陽關,所尋到的只有一片孤墳,無數的墳堆裡已無人再能告知她,究竟哪一個葬裹的是她的丈夫。舉目無親的秋娘,只能靠賣藝為生,流浪中苟活餘生。
渭城朝雨邑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飲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句句是天涯的渺遠,聲聲是離別的悽然。秋娘說這首曲子名叫《陽關三疊》。這首曲子在邊塞時常會聽到,但是唐三娘到了中原以後,就再未聽人彈起過。
那種離別,是生活在金迷紙醉中的人們永遠不能感受到的。唐三娘對我說:“ 殘忍的殺戮,距離他們的眼睛太遠了。”
秋娘對她講起了陽關以南的天地。那個對當時的唐三娘而言很陌生很迷幻的天地。飛簷斗拱的府闕宮閣,車水馬龍的鬧市長街,人潮湧動,歌舞昇平。那裡的女子和邊塞的女子們不同,她們都有著令人豔羨的珠寶,漆黑如瀑的長髮和粉滑細潤的雪白肌膚。她們舞如飛仙落塵,歌如人間天籟。鈿頭雲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放浪形骸的生命,在洗盡繁華後香消玉殞,芳蹤無處可尋。
“ 剎那芳華。”秋娘苦笑著嘆息,生命華麗而不再求綿長。
唐三娘在她的夢裡迷醉了,她站在曠野上望著雁陣南飛,心也跟著飛了起來。飛過陽關,飛向了溫暖的迷離天地。
於是,當她的父親耶律阮眺望中原的連綿江川,把自己的兵戈指向陽關的時候,她跪到父親的馬前,請求親身前往中原,查訪民情,蒐羅情報,將來和父親裡應外合,吞併中原,讓遼的鐵騎可以自由縱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