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我該去哪裡?”
“中斷的淨化工作必須繼續,確保你的魂體完全純淨。”文判本來佇立於一旁,貌似悠哉,內心卻不住地嘆氣,做起最壞打算。
眼前情景很是熟悉,地府上演過太多回,每回只要一對生死分離的愛侶相逢於寂冷黃泉,彼此說開了誤會,相擁纏吻,難捨難分,接下來的走向,絕對難脫愛侶轉而面向他,提出無理要求,例如“我要帶她走”、“她是我的,攔我者死”等等過分的刁難,他早已司空見慣。地府被搶怕了,也被搶慣了,以致於剛才方不絕提問時,他險些脫口說“不,你不能跟她走,黃泉有黃泉的規矩……”,沒想到方不絕說的卻不是他以為的那些,幸好,他本來準備要先卷好衣袖等開打,呼。
“好。”方不絕走回池內,銀貅要追上,這回文判事先料到她的反應,沒讓她再突襲成功,池畔一圈白霧湧生,包圍,阻擋,區隔,銀貅只能看見方不絕的背影逐漸遠離,她伸出的手在霧裡探索、揮舞,卻怎麼也攔不住他。
“方不絕——”她喊得心急如焚。
他恍若未聞,盤腿坐下,閉目,同時關上思緒和五感,封禁自己,不受她所影響,強行拈除再見她時的激動。
“他是對的,有些記憶,捨棄了才好,忘卻了才不再流連,你們不該有交集,以前如此,以後亦然,他將成為你無法碰觸的神祗,在這裡割斷情緣,分道揚鑣,興許是最好的辦法。”文判來到銀貅身後,清淺陳述。
“什麼叫不該有交集?!我跟他已經交集得亂七八糟,分不清楚了!”銀貅氣呼呼反駁。
“你是指孩子嗎?那確實是你與他唯一的交集,不過,很快的……”文判斂下長睫,唇邊微微揚笑,沒再說下去。
勾陳皺起眉,認真想從文判平靜淡然的俊雅臉龐看出端倪,文判的神情太高深莫測,那抹看透世事的笑容,分不清楚是喜或憂,但想起文判說過,會有人出面收拾混亂,決計不允許錯誤再延續幾百年……
他不得不推斷,文判停頓住的語尾是在說——
很快的,這個交集,也會被人解開。
一股她不知名為何物的執著,讓銀貅成為黃泉常客,並且毋須勞煩哪隻鬼差帶路,她都可以憑著好嗅覺,在迷宮一般的重重黃泉中,找到方不絕浸泡的水池。
黃泉瀰漫濃濁死氣,地底深處,透不進外頭新鮮空氣,死魂往來,陰火圍繞,血紅色的川水,散發神獸最不喜愛的腥臭味,這些,她全都忍耐下來了。
真正令她皺眉討厭的,不是鼻間嗅到的氣味,而是繚繞於池邊的可惡白霧,總是搶在她靠近之前,咻地冒出來,形成薄薄屏障,阻隔她與他——分明是不遠的距離,卻遠似天與地,看得到,摸不著。
他在池中央,正消減對她的回憶嗎?
他一點一滴地,把她給遺忘掉了嗎?
那叫淨化?她跟他相處的記憶骯髒嗎?所以必須以“淨化”這個可惡的詞兒來抹殺掉它們?
手兒前探,不意外地碰到阻礙,霧牆上,平貼著她的柔荑,她甚至可以用額心傾靠其上,而不會穿透白霧,跌入池水裡。
黃泉及人界的時序是有落差的,她來來回回,有時在黃泉池畔待上好坐天,回到人界已經是十日後,黃泉裡沒有她能食用的金銀財寶,她不可能一直留在那兒,安靜且無助地看著方不絕,她必須進食,為了腹中的孩子,她吃飽飽睡好好,養足精神,再到黃泉去見孩子的爹。
方不絕知道她日日都來,以黃泉時序來算,他一日見她的次數,十根指頭數不完,幾乎是她剛走沒多久,又嚷嚷著她來了。
她的韌性和堅持,幾乎要教他折服。
她總是徘徊在池畔,悠閒地走著,累了的話,便隨意盤腿坐下,或是側靠霧牆躺著,細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