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好似害怕他會忘掉那些,所以她努力重複,要他不要忘記,初掀紅蓋頭,共飲交杯酒,兩人同食一碗飯,枕畔相依偎……
你記得嗎?那時我不懂你為何把一塊紅布蓋我頭上,又一把掀開它……不要忘哦,你不要忘哦!
你記得嗎?那可是我頭一次喝到“酒”,味道是什麼我忘了,但我記得你壓下來的唇……不要忘,不要忘!
她每一句以“你記得嗎”為開頭的話,聽進他耳裡,都像是在祈求他“不要忘”,她不厭其煩,提醒著,重溫著。
他記得,他沒忘,池水泡得再久,他仍是對於她的一切,記憶深深,不用她一再提及,加深他的印象,他亦能清晰回想他與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共享過的每一分甜蜜。
她每次來,身形改變都相當明顯,現在已能看見小腹可愛的隆起,還不到笨重的程度,原本便屬纖瘦的體型,挺著肚子,很難忽略掉。
她輕撫腹間,閒話家常一般說著往事,或是驚呼孩子動靜,那副誘人美景,使他好想靠過去,幻想以耳朵靠在她腹上,聽聽孩子的胎動,好想、好想……
他更想出聲求她別再來了。
乾乾脆脆離開吧,不要讓他產生“希望”,希望與她一起對抗生死的隔閡,無視黃泉地府的規範,為求廝守而痛快大鬧一場,那太自私愚昧了,他問著自己:
方不絕,你有力量保護她嗎?還是你根本只會變成拖累她的沉重包袱?
力量……
他是有察覺到身體深處擁有的力量,但對於它是什麼?從何而來?如何控制?全然一無所知,他並不認為它足以替他改變現狀,他懦弱得無法去嘗試,因為賭上的,是她及孩子的安全。
於是,他只能選擇靜默地、無視地、貪婪地,任由她一再波奔於人界與陰間之中,到他面前來,一張開眼,便可以看見銀亮人兒映入眼簾,滿足著他自己的思念和渴望。
他用這樣的方式,見證孩子成長,並希冀著她的時時相伴。
正因為習慣了她在池畔的身影,所以當他首次面對空蕩蕩的池岸,遍尋不著那抹亮銀耀光,他在意外之餘,增添了擔心。
她怎麼了?
遇上了什麼事,或是……危險?
光是想到她挺著圓肚,又跳又跑,或許在哪裡摔了一跤,正抱肚呼痛,卻沒有誰在她身邊……
方不絕越是擔心,越是想偏了,沒有半絲樂觀。一開始他告訴自己,她只是臨時有要事,不得不去辦,所以沒空前來。他等待著,黃泉的時辰演算法,他並不是很明瞭,黃泉沒有日出日落,但他可以肯定,在人界,應該過了兩日有餘。
她仍是沒來。
他腦子裡甚至勾勒出她無助哭泣、惶然害怕地蜷縮身子,而驚人刺目的鮮紅濡溼她的下身,她向他求救,喊著他的名,痛得臉色慘白,氣虛欲絕的模樣……
他煩惱得無法靜下心來,連池水亦感受他的焦躁,產生凌亂波動,非但淨化不了他的魂體,連他的思緒也冷靜不下來。
他坐不住!待不了!浸泡再冰冷的池水,都不及他腦海中她可能受傷待援的啜泣來得令他透骨皆寒!
方不絕猛然由池心起身,陌生的力量,在他急於去見銀貅之際,鷙猛地從四肢流竄奔走。
他的腿,有力跳躍,他的手臂,賁蓄勁道,他的身軀凌空飛行於黃泉昏暗陰沉的天空,他雖不會正確使用“力量”,它卻隨著他的意識,不斷飛馳。
快!要快!到銀貅身邊去!要見她平安,他才能平靜——光是這樣想著,力量就源源不絕出現,他不用費半絲氣力去硬擠或強逼,比起活在人間時的吐納眨眼更加簡單。
“慢!你要去哪裡?!”文判在他身後,緊追而至,總是溫雅文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