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眉眼都沒有的影子卻讓顏曉晨清晰地感覺到悲傷、渴望、壓抑、痛苦的強烈情緒,是一個和白日的程致遠截然不同的程致遠。白天的他,笑意不斷,體貼周到,讓人如沐春風,自信從容得就好像什麼都掌握在他手裡,可此刻黑暗中的他,卻顯得那麼無助悲傷,就好像他的身體變成了戰場,同時在被希望和絕望兩種最極端的情緒絞殺。
顏曉晨屏息靜氣,不敢發出一聲,她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程致遠,他絕不會願意讓外人看到的程致遠。雖然這一刻,她十分希望,自己能對他說點什麼,就像很多次她在希望和絕望的戰場上苦苦掙扎時,他給她的安慰和幫助一般,但她知道,現在的程致遠只接受黑夜的陪伴。
顏曉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總覺得程致遠能輕而易舉地理解她,因為他和她根本就是同一類人,都是身體內有一個戰場的人。是不是這就是他願意幫助她的原因?沒有人會不憐憫自己。他的絕望是什麼,希望又是什麼?他給了她一條出路,誰能給他一條出路呢?
良久後,程致遠輕輕地吁了口氣,站了起來,他看著床上沉沉而睡的身影,喃喃說:“曉晨,晚安!”他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就好像他剛才在黑暗裡坐了那麼久,只是為了說一聲“晚安”。
等門徹底關攏後,顏曉晨低聲說:“晚安。”
顏曉晨睡醒時,已經快十二點。
她看清楚時間的那一刻,鬱悶地敲了自己頭兩下,迅速起身。
程致遠坐在吧檯前,正對著膝上型電腦工作,看到顏曉晨像小旋風般急匆匆地衝進廚房,笑起來,“你著急什麼?”
顏曉晨聽到他的聲音,所有動作瞬間凝固,這麼平靜愉悅的聲音,和昨夜的那個身影完全無法聯絡到一起。她的身體靜止了一瞬,才恢復如常,端著一杯水走出廚房,懊惱地說:“已經十二點了,我本來打算去送欣暉和魏彤,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你不用著急了,她們已經都走了。”
顏曉晨癱坐在沙發上,“你應該叫我的。”
“魏彤和劉欣暉不會計較這些,我送她們兩個下的樓,考慮到我們倆的法律關係,我也算代表你了。”程致遠熱了杯牛奶,遞給顏曉晨,“中飯想吃什麼?”
“爸媽他們想吃什麼?”
“所有人都走了,你媽媽也被我爸媽帶走了,我爸媽要去普陀山燒香,你媽很有興趣,他們就熱情邀請你媽媽一塊兒去了。”
程致遠的爸爸睿智穩重,媽媽溫和善良,把媽媽交給他們完全可以放心,而且程致遠的媽媽是虔誠的佛教徒,顏媽媽很能聽得進去她說話。顏曉晨對虛無縹緲的佛祖不相信,也不質疑,但她不反對媽媽去了解和相信,從某個角度來說,信仰像是心靈的藥劑,如果佛祖能替代麻將和菸酒,她樂見其成。
顏曉晨一邊喝著牛奶,一邊瞅著程致遠發呆。程致遠被看得莫名其妙,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笑問:“我好像沒有扣錯釦子,哪裡有問題嗎?”“你說,你是不是上輩子欠了我的?要不然明明是兩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你卻對我這麼好,不但對我好,還對我媽媽也好。如果不這麼解釋,我自己都沒有辦法相信,為什麼是我,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對我好?”程致遠笑笑,淡淡說:“也許是我這輩子欠了你的。”
顏曉晨做了個鬼臉,好像在開玩笑,實際卻話裡有話地說:“雖然我們的婚姻只是形式,但我也會盡力對你好,孝順你的爸媽。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如果你遇到什麼問題或者麻煩,我會盡百分之百的努力幫你。我能力有限,也許不能真幫到你什麼,但至少可以聽你說說話,陪你聊聊天的。”
程致遠盯著顏曉晨,唇畔的笑意有點僵,總是優雅完美的面具有了裂痕,就好似有什麼東西即將掙脫掩飾、破繭而出。顏曉晨有點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