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戰場畫面就是工作上的例行公事;但那是克羅埃西亞人第一次遇到那種狀況,幾天前他才被徵召入伍,那時卻與同樣驚慌的戰友們並著肩,雙手拿著步槍面對塞爾維亞的坦克車。 。。
戰爭畫師 第二章(6)
“聽著,我們被他們擊潰了,徹徹底底地擊潰。我們本來有四十八人,最後只剩十五人回來……就是您在公路上看到的那些。”
“您和戰友們的氣色很差。”
“您可以想象一下。我們像兔子般奔跑,穿過田野,在彼得羅夫齊的郊外才重新集合。我們驚慌無比,長官只好命令我們往烏科瓦撤退……就在那時候,您和那個女人與我們擦身而過,我記得看到她時我很驚訝。她是攝影師,那時我想。一位特派攝影記者。她走得很快,經過我們身旁時,好像沒看到我們一樣。我定神看著她,當我轉過頭來,您就在我面前。您對準我,或是將我放入景框,怎麼說都好,拍下我……是的,喀嚓一聲,您就繼續往前走,一個動作、一個招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我想,當您放下照相機後,已經不會再想到我,甚至不再看我。”
“有可能。”法格斯承認,有點不悅。
訪客隨手指了指照片,然後說:“您無法想象這幾年來看著照片讓我想到多少事情,所有從我自己和他人身上學到的東西。由於這麼深入研究我的臉,或者該說是我當時的臉,我竟然能跳出來反觀自己,您瞭解嗎?……也就是說,看照片的是另一個人。儘管事實上,我猜想,現在看照片的也是另一個人。”
“但是您,”訪客下結論,非常緩慢地轉頭面對畫師,“並沒怎麼變。”
訪客的腔調有點奇怪。法格斯用一種懷疑的眼神質問,卻看到訪客微微舉起一隻手,彷彿那個沒說出口的問題不具意義。對方那動作意味著:沒什麼特別的事,我經過這裡,想跟您打聲招呼,不然您以為我來幹嘛呢?
“不對。”停頓了好一會兒,訪客繼續說,“更準確地說,您幾乎一點也沒變……或許多了點灰髮,臉上多了些皺紋。儘管如此,要找到您還真不容易。我走過許多地方,不停地詢問。我到過您那些攝影通訊社,雜誌社……我對您幾乎一無所知,但是,隨著我慢慢蒐集線索,我知道您是位有名的攝影師,最優秀的攝影師之一,大家都這麼說。您幾乎都是在戰場上工作,獲得許多獎項……有一天您放棄了一切,失蹤了。一開始我以為這和那個女人的死有關,但是後來我證實您還繼續工作了幾年,直到科索沃[3]和薩拉熱窩事件[4]之後才退休的,不是嗎?……還有非洲的某個事件之後。”
“您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呢?”
無從判斷訪客是否在微笑。他的眼神四處飄移、冷漠無情,與嘴上友善的笑意並不搭調。
“您讓我成名。我決定認識讓我成名的人。”
“您叫什麼名字?”
“這很有意思,不是嗎?”那雙眼睛依舊冷漠,繼續凝視著法格斯,但是笑容卻更開了。“您拍下一個邂逅兩秒鐘計程車兵,一個您連名字都不知道計程車兵,而那張照片卻繞了世界一圈。然後您忘了這位無名小卒,又繼續拍攝其他照片。其他人的名字您肯定也不知道,我猜。或許您也讓他們成名,像我一樣……您從事的真是一份奇特的工作。”
訪客停止說話,陷入沉思,或許正想著法格斯在攝影上的獨特表現。他出神地看著放在相片旁的那杯白蘭地,像是注意到那杯酒的存在,便拿起來湊近唇邊。
“我叫伊柏·馬克維奇。”
“您為什麼要找我?”
對方放下杯子,用手背擦乾嘴巴。
“因為我要殺您。”
法格斯的嘴巴半張著,說不出話來。有好一會兒只聽得到外頭灌木叢裡的蟬鳴聲。法格斯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