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滑過他撲滿塵埃的雙頰。他幾乎是無聲地在哭著,但卻忍不住輕輕抽泣了一聲,奧伊聽見了。它也悲涼地仰起頭,筆直地對著天空中那疾疾飄飛的雲朵,短促地哀嚎了一聲。接著,連奧伊也沉默了。
6
羅蘭抱著傑克走入樹林深處,奧伊跟在他的腳邊。貉獺也在飲泣吞聲,槍俠已經不再驚訝了;他之前看到貉獺哭過。很早以前,他就相信貉獺表現出了智力(以及同情心),那絕非是模仿人類的簡單行為。在這段短暫的步行路途中,羅蘭思忖最多的是對死者的祈禱,他曾經在最後一次作戰練習、也就是終止於界礫口山的那次跋涉時,聽庫斯伯特唸誦過。他懷疑傑克需要一段禱告才能上路,但槍俠現在迫切需要執念於某事,因為剛才他的意念不夠堅強;如果任憑思維朝錯誤的方向漸行漸遠,他必將崩潰。也許過一陣子,他可以讓自己沉淪於歇斯底里——甚而是為了治癒心理傷痛的瘋狂症——但決不是現在。現在的他不會崩潰。他決不會讓男孩白死,不能眼看著死亡無所歸依。
只有在密林中(並且是古老的森林,就像沙迪克之熊曾衝撞過的那片林子)才有這種炫目的金綠色夏日陽光,走得越深,這光影就越濃。陽光從樹影間灑下來,被枝葉切成一束一束微塵飄揚的光柱,羅蘭終於找到一塊地,與其說是林中空地,倒更像是教堂的一個角落。從路邊向西大約走了兩百步,他將傑克輕輕放下,再仔細地環顧四周。看到了兩隻生鏽的空啤酒罐,還有一些空彈殼,很可能是打獵的人留下的。他把這些垃圾都撿起來,扔向遠處,以使這裡顯得更潔淨。隨後,他才凝神地端詳起傑克,他需要抹去淚花才能看清楚。男孩的臉就和虛無之境一樣潔淨無汙,是奧伊一下一下舔舐乾淨的,但傑克的一隻眼睛還沒有閉合,彷彿這男孩正惡作劇般的以詭異的眼神瞟著他,而他明知道這是被禁止的。羅蘭用一隻手指滑下了那眼蓋,可它又彈了上去(羅蘭默想,真像不聽話的百葉窗葉),他舔了一下拇指指尖,再滑下那眼蓋。這一次,它完全闔上了。
傑克的襯衫上有塵土,還有血跡。羅蘭將他的襯衫脫下,又將自己的襯衫脫下給傑克穿上,他挪動著他的手臂套進袖筒,就好像擺佈一個洋娃娃。他的襯衫幾乎拖到傑克的膝蓋上,但羅蘭不打算把下襬束進腰帶裡;這樣一來,襯衫還能遮住傑克牛仔褲上的血跡。
奧伊在一旁註視著這一切,金邊環繞的雙眼裡亮閃閃的,噙滿了淚水。
羅蘭本就指望著厚厚松針下的泥土會很鬆軟,現在看來確實如此。他開始挖起了傑克的墳墓,這時他第二次聽到路邊傳來汽車的引擎聲。他抱著傑克走進密林後已經有一輛機動車開了過去,但他聽得出第二輛車一路呼嘯而來的刺耳聲響。開藍色貨車的人又來了。之前,他不太確定他真能聽出來。
“待著,”他輕聲對貉獺說,“守著你的主人。”但那麼說是錯的。“留下來,守衛著你的朋友。”
奧伊偶爾會以低啞的嗓音重複一遍收到的指令(姆白!他最多隻能說到這個程度),但這一次他沒有應答。羅蘭看著他伏在傑克的臉旁,剛好有一隻蒼蠅想落在男孩的鼻尖上,貉獺立刻把蒼蠅揮跑了。羅蘭點點頭,滿意了,便沿著來路走出去。
7
布賴恩·史密斯從機動車裡下來,當羅蘭又回到能夠看清他們的位置時,布賴恩已經坐上了石牆,膝蓋上橫放著一隻箱子。(羅蘭不知道那箱子是他的寶貝還是什麼急需之物,不過,反正他也不在乎裡面是什麼。)金已經恢復了些許意識,但還是昏昏沉沉的。這兩個人說起話來。
“請告訴我,只不過是扭傷。”作家以憂慮而虛弱的聲音說。
“才不哩!我得說是腿斷了,大概有六七處骨折吧。”既然他已經有時間坐個安穩,想必還有時間編造出一個故事吧,史密斯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