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初三清晨,炮聲終於停下。
待到上午,城西河對岸的田壟上,先是有成百上千的百姓駕車趕驢,向東奔逃,隨後步行逃難的百姓絡繹不絕,在田壟上揚起漫天塵埃,逃往蘭州。
人們登上只能走人的握橋,將車駕盡數留在西岸。
練國事本想燒掉把這座握橋焚燬,但張全昌說那橋燒了也就沒了,西寇想渡河怎麼都能渡,還不如留著握橋有個阻擊敵軍的地方。
因此張全昌便在握橋留了幾名士兵把守,盤查過往行人,以防有賊兵探子混入蘭州城防。
不過這會也用不著防了,好幾千人逃難過來,根本來不及盤查,更有被扒得只剩單衣的把總跑到城下,報告西固失守的訊息。
張全昌顧不上生氣,百姓逃來也不全算壞事,正好被他整編民夫,在城外二百步修造羊馬牆,以備城防。
蘭州從前有楊一清主持修造的羊馬牆,只是那是正德嘉靖年間的事兒了。
這裡承平已久,即使是松虜海賊鬧得最厲害的時候,兵災都沒能影響到蘭州城,影響百姓賞景往來渡河的羊馬牆早被拆毀。
只不過這很正常的徵召整編難民,卻讓逃來的百姓炸了鍋,裡面有頭有臉計程車紳人物紛紛控訴,你官軍怎麼還不如賊兵呢?
就連張全昌都傻眼了。
細細追問他才知道,這些百姓往東逃,一不為逃賊殺、二不為逃飢餓,人家就是為躲避力役逃過來的。
難民中德高望重的老者聲淚俱下,控訴元帥府軍隊的惡行,那些軍隊正面圍著西固城,打發散騎奔赴各莊寨,煽動百姓襲殺士紳,開倉放糧四處宣告安民以蠱惑人心。
凡是有裡甲良姓築堡設寨的,紛紛下令拆毀營柵,叫莊戶指認為富不仁的大戶良家,一旦被指,便蜂擁入寨,搗毀宅院搬空錢糧。
他們僅將所掠兩成分給鄰家,隨後強徵百姓將錢糧物資送至西固左近。
人們擔驚受怕了整整一宿,火炮轟擊城垛一直打到清晨,待城牆上站不住人,架起長梯攀城而上,西固城旋即陷落。
隨後西賊才露出他們的真面目,驅使各地聚集而來的數萬百姓拆磚刨土,將城平了。
不少人分糧分錢的時候還挺樂呵,但到了幹活兒的時候就不樂意了,本來一宿就沒睡好覺,還讓出這平城的大體力活兒,那百姓能不跑嗎?
好在西寇也不攔著,好幾千人就帶著賊人分給的錢糧跑到蘭州城來。
大夥兒在西固是賊人逼著他們出體力活,好歹還給了錢糧;誰承想跑到蘭州見著官軍了,不給錢糧就算了,還讓人無償出這大體力活兒。
這誰受得了啊!
張全昌很無奈,既生氣又覺得好笑。
生氣的自然是劉承宗要把西固城平了,這城堡是拆起來容易建得難,只要人手足,三兩日一座城說平就平了,但要想再把城修起來,沒個一年半載根本修不成。
至於好笑的地方,則是嘲笑劉承宗。
張全昌也是跟著練國事在陝西各地轉戰兩年,見慣了陝北是什麼模樣。
就劉承宗這套東西,如果是在太行山以西、六盤山以東的任何地方,沒被搶的老百姓心裡絕對感恩戴德,往後過年都得在灶臺上供上劉承宗的畫像。
但這裡是蘭州,是除了天啟元年下了場大雨淹毀田地之外,往後十二年,年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蘭州。
劉承宗想在這兒靠這套陝北祖傳手藝蠱惑人心,根本就行不通。
老百姓在家好好坐著,突然賊兵殺到,把人家鄰居、東家甚至是親戚害了,害了也就害了,還把沾血的錢糧分給鄉鄰。
說句難聽話在蘭州,就算是遊手好閒的短工也不差那倆月糧,更別說佃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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