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倫抬眼眺望,正如格爾德爵士所說,東方正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若是隻有一艘長船駛入界河未被察覺,可以歸咎於哨塔守衛的失職,然而根據眼下的情況,恐怕北望塔,甚至南望塔都已遭到了突襲。
格爾德繼續補充道:“該死的,而且開始漲潮了,這也就意味著南城牆下面的那片灘塗將被淹沒,諾恩人的長船可以直抵城牆下方。”
他抿嘴思索,短暫的沉寂後,終於作出決定,側身對身邊的騎士說:“桑塔加爵士,關閉所有城門,升起攔江鐵索,所有船進港停泊,至於那些後來的船,他們只能自求多福了。此外,請葛莫蘭修士務必不要在修道院內點火。”
“是,大會長!”桑塔加爵士應道,然後快速離開城牆。
弦月初上,漫天星芒讓界河與南北岸的山巒樹林重現端倪。格爾德再次舉起了望鏡,隨即微不可查地倒抽一口氣。
威倫確信騎士團團長必然已經發現了目標,因為即便不使用瞭望鏡,也能看到遠處的河面上密密麻麻的光點從黑暗中顯現。
“噹噹噹當……”圍城中的修道院霎時間陷入靜默,唯有迴盪於城牆內,迴盪於界河兩岸的洪亮鐘聲。
“威倫爵士,”格爾德·特倫凝重地盯著斑斑光點變為光暈,繼而聚成沖天火光,“你還記得我們上次是如何擊退這些諾恩人的嗎?”
“勇氣與堅毅。”十五年前的戰鬥記憶歷歷如繪,彼時威倫爵士還只是戍衛隊中的一員,他們戍守二十天,戰鬥至只剩四人,直到聖堂騎士團歸來。騎士團騎著白甲戰馬,在曙光中彷如神明的戰士——阿克雷尼,閃著聖潔的白光從側翼將冰面上浩浩蕩蕩行進的諾恩人衝散、擊潰。
“沒錯。”格爾德·特倫戴上夾在腋下的白色鋼盔,透過細窄的眼縫注視著威倫,“神明庇佑,威倫爵士,城牆交給你了。”
“是……”威倫誠惶誠恐。
長船上的火光已然連綿成片,如燎原的野火,清晰可見,急速蔓延。重新接過指揮權後,威倫立馬整頓了戍衛隊,準備迎接這場突如其來的戰鬥。
咔啦啦……
威倫感覺腳下的整座小島都在震動,他覺察到傑弗裡精神緊繃地朝他偷偷瞄了一眼。這不怪他,威倫想,他只不過是個剛加入戍衛隊的孩子,從未見過攔江鐵索升起,更不曾經歷過戰鬥,恐懼是他的本能。但隨著戰鬥進行,有些人的恐懼會轉化成勇氣,而有些人會被恐懼吞噬殆盡,希望傑弗裡是前者。
連結著城門塔樓與北岸哨塔的攔江鐵索,如一條巨蟒浮出水面,泛著攝人的寒光。它遠比看上去的要粗重,要堅固,若不是親手清理過鐵索上的藤壺與藻類以防其鏽蝕,他不會對其有這麼強烈的信心。他懷疑諾恩人是否會盲目到用他們的戰船去衝撞鐵索。
鐵索的轟隆、港口碼頭的喧鬧、戍衛隊身上鎖甲摩擦的窸窣聲,在一剎那間停息,連呼嘯的寒風似乎也很識趣地停滯下來。
威倫捕捉到了隱隱的鼓聲,“咚,咚,咚……”平緩而有節奏,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跟上了每一下鼓點。
“搭箭!”威倫將所有的不安轉為氣勢如虹的聲量。
城牆上,每隔一個雉堞就有兩位戴著半盔,身穿硬皮革甲的弓箭手與十字弓手,在他們身後一名戍衛隊員替他們上弦、搬運箭桶,當遇到敵人攀牆時則將瀝青桶從城牆上滾落。縱使有再多的畏懼,此刻他們已蓄勢待發。
“嗚嗚嗚嗚……”戰鬥的號角,但不是我們的,威倫想,是敵人的!
他剛要發出下一個指令,身邊的弓箭手僵硬地向後倒下,一支舐著火舌的黑羽箭正插在他的面頰上。埃克森,威倫怔怔地想,他是埃克森,一個剛過命名日的十五歲孩子。羽箭上的火焰漸漸熄滅,就像這孩子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