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自帷幔的縫隙中呼嘯著灌進馬車,暗沉的光線趁機鑽入。柯溫被翻卷的寒冷空氣,以及小腿上的麻木疼痛,從迷迷糊糊的夢中催醒。
他睜著惺忪的睡眼,無力地凝望幕布上的罅隙,試圖透過它看到外面的風景。然而這只是徒勞,外面已被漫天的風雪佔據,他知道,因為時不時會有雪花飄入。
現在究竟是清晨還是傍晚,這對於柯溫來說,是個恆久的問題。一路上他無數次猜測,又無數次得不到答案。也罷,他放棄了這無聊的猜謎遊戲,因為無論是什麼時候,都只可能是白天而非黑夜。一旦到了晚上,他們便會停止趕路,然後升起營火——透過營火在馬車幕布上的光影,柯溫稍許能感受到一絲來自光焰的溫暖。
睏乏肆虐著柯溫的精神,他闔上眼睛繼續睡覺,不去多想此行的目的地。當他想要側過身去時,手腕上的牽引力將他緊緊攫住,於是他只能放棄,保持仰臥的姿態。
一路顛簸快讓柯溫的身體散架,可他的雙手被鐵鏈鎖在了板車的樑架上無法動彈。每天入夜馬車停下後,會有兵士將麵包塞到他嘴裡——為此他感激不盡。除此以外其他的一切只能靠他自己解決,跳蚤叮咬,他只能扭動身子蹭馬車的木板;小腿的疼痛他只能強忍著,不斷祈禱神明快點讓他好起來;至於小解,他無法忍耐,於是他的褲子自他被帶上馬車以後,就從未乾過。
被黑色幕布包裹的馬車內騷臭難聞,所幸這幾天他沒有大解,否則這封閉空間內將會變成一個糞坑。然而比起他腿上的痛,這些都顯得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神明保佑,柯溫暗暗地想,他們何必將我鎖得那麼緊,我怎麼會逃呢,我又如何逃呢?我這條腿連行走都不方便,談何奔跑疾走,只要稍一用力就感覺腿被卸去。
如此想著,柯溫又感覺到小腿被貫穿的傷口開始隱隱綽綽地抽痛。他咬緊後槽牙,淚水止不住地淌下。他想伸手去撫摸自己的腿,卻只聽到鐵鎖鏈哐當的聲響。神明慈悲,他暗自祈禱,汗珠從額頭不住地滲出,與眼淚交混。
他終於經受住了這一次的疼痛,但對於下一次,他無法確定自己能否捱過去。他已經筋疲力盡,無力地幻想著曾經在雷蒙城的酒肆中吟唱啜飲的快樂畫面。我會去哪?
在靈樹城地牢的這些日子裡,唯有黑暗與黛絲拉的呻吟與柯溫伴隨……不,還有腿上的傷痛。自白披風騎士手中飛來的長槍,從柯溫的小腿肚貫穿而過,致使腿骨斷裂。劇烈的疼痛使他立馬暈厥了過去,他不知道是誰將他拖入了地牢,又是誰將他的腿固定並且包紮起來。
最初的幾日,柯溫不停地哭泣,因為腿上的劇痛,因為他無法再自由歌唱。但漸漸地,似乎接受了既定的命運,他開始熟悉地牢的環境,開始在無人看守的時候與黛絲拉對話,但得到的回應均是支支吾吾如孩童般的咿呀學語。黛絲拉的情況比他更糟,不但無法開口說話,連神智也變得不那麼清楚。
柯溫想過為何黛絲拉會有如此遭遇,結果所有的答案都指向自己,是因為與自己交談,甚至協助自己逃離靈樹城。愧疚與懊惱構成了他在地牢中僅有的情緒,他痛恨伊貝琳·馬爾凱洛女王,可他也明白是自己的僭越,讓他落得如此下場。
於是,他開始計算自己所剩無幾的日子,每一次有人送來麵包與熱湯時,都會讓他感覺自己是在迎接最終的審判,然而每一次他都會失望。獄卒只是例行公事地將食物送到,除此之外並不關心關在地牢中的是誰,甚至是不是人。
“期盼”致使柯溫的“失望”,審判並未到來,卻等來了無休無止的行程。這已經是第十天,或是第九天——他只記得守衛在他嘴裡塞了十次麵包——他已全然混淆了白晝與黑夜的分界。
隨著馱馬一陣嘶鳴,馬車隨著馬蹄嘚嘚聲響的戛然而止而停下。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