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援朝手術後,足足在醫院躺了十來天才回家,活檢結果暫時沒有出來,所幸的是,身體的各方面指徵還不錯,她能說能笑,雖然說和笑都有些費力,都要一唱三嘆,氣息微弱,笑得還要注意力度,別讓傷口的線崩了。
李大夫和陳雨溝通時,以一貫平靜的口吻告訴陳雨,“你母親,求生欲特別強,她特別想好,所以呈現出來的狀態才會好。”“是的,”陳雨承認,“我媽是我目光所及、公認最好強的人,她總是會表現出比實際情況要好一些的樣子。”
李大夫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或觸動了其他類似的往事,他頓了頓,平靜的音調中夾雜了一絲溫情,“這種性格對病人來說,是好事,她會盡全力配合醫生,執行一切治療方案,該做什麼,不做什麼,心裡有數,自律性強。但要注意,這種性格的病人,可能會隱藏病情,倒不是刻意,是不到萬不得已,壞情況、身體的不舒服,她不會主動透露,可是,對於病,往往,到了最壞的那一步,再去治療,已經沒有用了。”李大夫看著陳雨,啟發式提醒道。
坐在李大夫對面,陳雨悲傷地垂下頭,李大夫的話一語中的,“隱忍”“硬扛”是母親的習慣,刻在骨子裡,事實上,她也是這種人,輕傷不下火線,受一點點苦,便喊,便叫,會讓自己羞愧。
“我會注意的,時刻關注。”陳雨條件反射,拍拍胸保證,臉型瘦削,眼神內斂的李大夫被她小學生式的動作弄的,唇角一扯,唇邊多了笑意。
關於陸援朝的腿部神經受損,如術前溝通的那樣,不可避免。李大夫的意思是,都是正常現象,“只要那裡”,他指著腹部,陸援朝動手術的地兒,“那裡沒事兒,其他都不重要。”“也對,什麼比命更值錢呢?”陳雨慨然,她忍了很久,還是忐忑問出,“我媽這算是恢復得好的嗎?”“好不好,都要過好每一天。”李大夫像個禪師,“好不好,主要看三個月後的複查,不長出來新瘤就是好。”他恢復了醫生本色。
“要是長出來呢?”陳雨心又揪起來了,“要是之前良性,現在變成惡性呢?”“理論上,良性轉為惡性腫瘤的機率不大,但惡魔抽籤,誰也說不好再低的機率會不會輪到自己身上。而瘤肯定會再出來的,”李大夫專業地判斷,“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如果是惡性會有些麻煩,我們要儘可能將兩次間隔時間拉長,比如化療、放療,比如服藥、增加營養,提高免疫力。要知道,兩次之間,透過干預,長能到五年,不干預,任其發展,短的只有幾個月,後面會越來越頻繁。”
“我們能做什麼?”陳雨不甘心。
“什麼也做不了,過好每一天,起碼從今天算起,到三個月後,複查前,都不用操心。”李禪師道。他舉例,他認識的一個病人,每兩次腫瘤切除及復發期間的空檔就去旅行,爭分奪秒地玩、享受生活,十年開了七次刀,十年周遊列國。
“笑看人生吧,患者如此,家屬也要如此,你的心情會影響患者的,該幹嘛幹嘛,隨機應變,人類要學會和疾病共存。”李禪師揮舞了下拳頭,有點革命者的派頭。
對,能輕鬆一天是一天,能過好每一天是每一天。陳雨被傳染,也握著拳,她的拳頭在李大夫的辦公桌下,默默握緊又默默鬆開,她決定放輕鬆,也要把輕鬆的姿態、情緒傳遞給家人。
接下來,陳雨問,有什麼可推薦的柺杖,之後能用,很明顯,陸援朝目前靠自己無法自如行動。
李大夫在手機中搜尋一陣,找出一張圖,發給陳雨,陳雨離開他辦公室後,在某電商平臺按圖索驥,火速下單。上午付錢,下午貨就到了。陸援朝撐著柺棍,在倆女婿的攙扶下,辦完出院手續,走出新誼醫院的大門。
天還是天,地還是地,暑氣比半個月前消散許多,一家人臉上的烏雲隨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