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聲問道:“從仲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關小郎弓身答道:“先前婢子來報,說殿下服了藥湯,已經上榻,卻還未曾完全歇下。”
傅辛隨口道:“為何還不歇下?”
關小郎略一沉吟,道:“殿下腹痛難止,時而口吐鮮血,聽宮中婢子說,因宿疾之故,十餘年來,殿下都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官家若是惦念,不若前去一探,奴這就去安排。”
傅辛又噤聲許久,隨即道:“不必了。徒增傷感耳。”
言罷之後,他更衣洗漱,命人熄了燭火,只留下一盞微弱紅柱,這才上了軟榻,歇在流珠身側。一片漆黑之中,流珠便聽得他輕笑一聲,慵懶道:“二孃莫裝了。朕知道你在朕身邊待著,斷然睡不安穩。”
流珠睜開雙眸,驀地坐起身子,隨即溫聲說道:“誠如官家所言,兒睡不下。家中尚有一雙兒女,正……”
傅辛遽然伸出手來,使出力氣,扯得她不得不又躺下身來。她這身子才捱上床榻,傅辛便又將她拉入懷中,聲音難得放得輕柔:“如現在這般,夜裡同你同榻而眠,好似還是頭一次。倒真如夫妻一樣。”
流珠被他死死環著,幾乎透不過氣來,只顫聲道:“官家睡得著?便不怕兒半夜坐起,拿簪子殺了官家?”
傅辛聞言不由發笑,手上狠狠擰了把她那細軟腰身,隨即平聲道:“從仲十餘年來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朕也不遑多讓,必不會睡死過去,令你得了良機。”
稍稍一頓,男人長長吐了口氣,微啞的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且老實睡下罷。明日你便可以去尋宜愛,只是朕能讓你如願,她卻未必了。願賭服輸,還望二孃到時候莫要抵賴。”
流珠默不作聲,不言不語。
這一夜,兩人頭一番似夫妻一般同榻而眠,竟哪個都不曾安心睡下。隔日天還未亮,關小郎還未來喚,傅辛便起身寬衣,做起了上朝的打算。待他走後,徹夜未眠的阮二孃也立刻起了身。草草梳洗一番,關小郎正要為她傳膳,流珠心裡卻急躁得很,只一笑,隨即道:“官家該同阿郎說過了,兒今日可以去皇后處探病。因兒急得很,所以這早膳,阿郎也不必費心傳了,兒去浣花小苑吃便是。”
關小郎倒也並未阻攔,見流珠執意如此,只好依言照辦。
第95章 陋彼蟬蛻悲埃塵(三)
墨珠兒自毫筆尖端處緩緩滴落,倏然間在那奏章上暈染開來,傅辛持著毫筆,默然看在眼中,竟沒來由地怔了怔神兒。
他輕咳一聲嗓子,墨眉挑起,抬頭對著關小郎,狀似漫不經心地道:“阮二孃不是去了皇后那小苑麼?怎地下朝這麼久了,都沒甚動靜?”
關小郎忙應聲答道:“奴這就命人前去探看。”
傅辛噤聲不語,只擺了擺手,沉聲道:“不必了。”頓了頓,他又道:“需得記著,若是皇后來了,莫要再似往常那般攔著,只令她進來便是。”
他話音剛落,便聽得不遠處一陣哭啼聲愈來愈近。聽得那還帶著幾分熟悉的細碎腳步聲,傅辛心上一動,面上則扮出一副憂慮的模樣,連忙起了身,想了想,復又端坐於龍榻上,這心裡面,竟油然生出幾分期待來。
果不其然,來的正是面無人色,病病殃殃的阮宜愛。雖在病中,她好似也巧費心思,仔細打扮了一番,只可惜妝容再齊整,也遮掩不住骨子裡那股頹靡不振,更何況眼下這小娘子清淚漣漣,衝得原本塗抹妥當的胭脂也全部暈染了開來。
“愛愛該要好生養病才是,朕得了空閒,定會去探望你,怎地這般心急,竟追來這理政殿了?”傅辛溫聲而言,那副擔憂表現得恰到好處,彷彿果真對於發生了什麼事全然不曉,只一心掛念著阮宜愛的病體一般。
他伸出手來,欲去握阮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