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張太后見他這幅模樣,擺明了就是轉不過彎來,只好嘆了口氣,道:“你才管了都水監幾日,就熬成這幅樣子,豈不聞有一句話,叫做‘過剛易折’,自古行事須要留三分餘力,將來才能長長久久。”
又問道:“我聽人說,你這幾日都沒好好休息,夜夜宿在書房裡頭,是也不是?”
張瑚不肯言語。
張太后只得道:“哪有這樣做事的?難道一日不把差事辦完,你就一日不睡覺了?”
聽得她勸了好一會,到得最後,張瑚終於悶悶地道:“弟弟自醒得,只是而今尚是年輕,正是建功立業之時,趁著身體好,總能熬得住,將來熬不住了,自然再不會如此。”
滿臉一條道走到黑的倔樣。
張太后實是有些無奈。
世人都說強按牛頭不吃草。同她一樣,張家人都是要強的性子,張待如此,張瑚也是如此。
雖然不太願意承認,可這兩人,俱是很有一番上進之心,卻少幾分治事之才。
旁的事情,她自然會多多幫著家裡人,可今次遇得黃、汴兩河,實在便不是那樣好相與的了。
張太后一直給張家人找機會,可那機會卻也不是胡亂找的。
從前她強要趙芮將張待派去了延州,便是知道延州有楊奎坐鎮,又有陳灝看著,即便差了幾分意思,也不會出什麼大錯。
後來再去贛州接那知州之位,也是看中了前任已是把根底打好,有了白蠟,又有了福壽渠的框架,再如何眼高手低,總能做出些東西來。
然而無論張太后嘴上再怎麼硬,張家這兩個人肚子裡頭究竟有個幾斤幾兩,她又如何會不知。
尤其這個小的,從來一帆風順,又自恃見識、才幹俱佳,可實際上,到底沒怎的經過事,尚缺幾分歷練,才能真正成才。
若無人看著,栽個跟頭事小,自此一蹶不振,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況且修渠、清淤俱不是能拿來開玩笑的。
她看了張瑚一眼,還是道:“早間我已是同兩府商議妥當了,叫範堯臣去兼那都水監,由他統管修渠、清淤之事,他平日裡頭事多,其實最後當還是你來做事……”
張瑚的嘴唇碰在茶盞邊上,才輕輕呼了幾下氣,正拿嘴唇試那茶水熱度,驀地聽得這一句話,手一抖,被熱水嗆了滿嘴,衣襟上都被濺溼了一片。
他又咳又嗆,又著急要說話,又被熱茶燙得說不出來,一時狼狽不已,然則還未來得及緩過氣來,已是大聲叫道:“太后!”
張太后連忙問道:“怎麼這麼不小心,這是燙到哪裡了?”
又囑咐一旁小黃門道:“快去尋了冰水來!”
張瑚哪裡還有心思管這個,把手上茶盞急急一放,道:“怎的能叫範堯……範參政來管都水監!?”
他情急之下,險些叫了範堯臣的本名出來,好懸反應得快,遮掩了過去,又叫道:“他對那‘鐵龍爪揚泥車法’早有成見,必會想方設法阻撓行事!眼下我已是將‘鐵龍爪’自做增損,做成了‘浚川杷’,‘揚泥車法’也正要試用,若是給他主持此事,安能有後續?!”
張瑚相貌堂堂,身材也好,麵皮又白淨,又兼氣質極好,從來說話、行事都極有分寸,哪裡有這樣風度全失的時候。
他見張太后沒有立時回覆,再坐不住,倏地站起身來,復又叫了一聲,道:“太后!”
張太后卻是不為所動,只道:“範堯臣多年為官,不是那等輕率之輩,治河通渠乃是正事,做得好了,他也有功,你也莫要太過擔心。”
張瑚哪裡肯信。
他連連搖頭道:“太后,此事不若再做商議,即便是看重其人資歷,朝中也不是尋不出能主持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