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天裡頭,可在日頭下邊曬著起起跪跪的,楊太后還是很快出了一身的汗。
她的頭有些發暈,眼前一陣一陣地浮起奇怪的圖案,有些是一團一團的,有些是如同飛蚊一般,自知是跪得久了,又兼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只好強打精神,眯著眼睛搖了搖頭。
等到略好了幾分,她抬眼一看,前頭太皇太后的動作也比禮官的唱令慢了兩拍。
趙渚正在掙扎,卻給一旁的宮人壓著,也不知道在他耳邊說了什麼,過了一會,他就暫時安靜下來,勉強按著禮儀行禮。
禮至一半,下頭文武官員山呼萬歲。
禮官點了香,上前交給趙渚。
趙渚手上拿著香,並不動彈。
太皇太后跪在一旁,過了幾息功夫才緩過神來,待得看了這般情景,便提聲道:“陛下,當為敬香了!”
趙渚的胸脯大大的起伏了兩下,轉過頭,狠狠瞪了她一眼,復才上得前去,將那香插入香爐裡頭。
楊太后伏在地上,沒有看到這個情景,只聽到了太皇太后的聲音。
一時進香完畢,太皇太后與楊太后兩人跟著也一併進香,敬酒。
足足花了半日的功夫,天慶臺此處的祭禮才算結束。楊太后身上穿著厚厚的禮服,早已熱得全身是汗。
太皇太后也是一般,她頭臉處汗涔涔的,只是礙於正在禮中,不好用帕子擦汗。
天慶臺的事宜暫時告一段落,自有禮官們在後頭收拾,一行人卻是要轉去天慶觀裡頭祭祀趙家的列祖列宗。
趙渚被拖著往下走了幾階,太皇太后便跟在了後頭。
楊太后滿身是汗,頭也暈得厲害,在原地略緩了兩下,才慢慢地跟得上去。
一旁的黃門連忙輕輕將她扶住。
她比太皇太后慢得六七階,太皇太后又在趙渚後兩階。
趙渚先前還是給左右兩個黃門架著走,等到行在階梯處,因那石階與石階之間的距離並不是很高,兩人左右扶著,不太好行路,便一前一後地護著他。
石階兩邊立著禮官,下頭立著文武官員。
兩府重臣站在最前,依著品級往後各自排開,都等著聽禮官令行事。
趙渚走走停停。
他年紀本來就不大,一口氣下不來,要在中間歇一歇,並不是什麼十分不能的事情。
已是走了一大半的臺階,趙渚忽的又站住了。
他胸口一起一伏地,轉頭同一旁的黃門道:“我阿孃呢?”
黃門忙道:“陛下,且等一等。”
趙渚也不是傻的,被敷衍了這許久,眼見儀禮已經結束,卻不曾見得人,哪裡還肯信。
他被折騰了一上午,全身溼漉漉的,熱得不行,又是煩,又是躁,自心底裡湧出來一股子兇意。
趙渚知道黃門不過是聽崔用臣之命,而崔用臣又是聽太皇太后之令,便轉頭衝著太皇太后叫道:“我要阿孃!”
他哭鬧了一早上,雖然聲音比起平日裡沙啞兩分,可畢竟是小孩子,一出口,那聲音便又尖又亮,聽在身旁人耳朵裡,如同魔音一般。
兩個圍著的小黃門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趙渚尖叫道:“我要阿孃!我要阿孃!”
他聲音很大,不但周圍的人受不了,便是下頭立著的官員們也聽得清清楚楚。
百官詫異之下,不少人都小心地抬頭去看。
兩府重臣立在最前,自然看得也最清楚。
範堯臣同孫卞站在一排,兩人不約而同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黃昭亮面色難看。
兩府之中,泰半都任著崇政殿侍講,少有不知道天子性情的,不過安慰自己趙渚年少,長得大了,或許會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