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有心要弄明白他的反覆無常之前,祭謁祖陵搶先一步變成冬日裡的重頭戲。
冰封雪飄之際,上至大汗大福晉,下至文武百官及命婦浩浩蕩蕩開出城去,前往瀋陽東郊努爾哈赤的陵寢,身為皇家媳婦同往自然是責無旁貸的。
多鐸一大早就走得不見人影,而我們得捱到宮裡來了旨意才能上車動身。
馬車晃晃悠悠,對面坐著與我共乘的納拉氏,是兩個侍妾中年紀較長的那一個,聽賽澤那老頭的意思,大抵就行同通房丫頭,小名喚作烏雲珠。
除去冠冕堂皇躲不開的時候,幾乎沒有對上過幾句話,印象中也是溫順至極的模樣,問一句答一句,十足做人小妾的謙卑。往火盆捱得更近一些,失落之餘多少有點兒想不通,男人身邊都必備個這樣經典型別的麼?
大紅門外豎著“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的木碑,從此處起直到寶城無論貴賤皆得步行,野郊之冷比城中更甚,凍土堅硬而溜滑,女眷間皆相互扶將著緩行以防跌倒,烏雲珠亦伸手攙我,握到她的手不由得愣了愣,“你真暖和。”
她似是未曾料到,不自覺捏緊我的手,一時半會兒才覺察了,紅著臉答,“奴婢的祖上原是長白人氏,靠挖野山參渡日,素來不懼寒冷。”
“倒也好,瞧你穿得這樣單薄,我真羨慕。”相比之下,裹著賞賚來的貂皮端罩的我簡直像一隻長白山下來的熊。
“福晉這樣金貴的人,奴婢哪比得上,倒是讓福晉見笑了,”她仰起臉來急著分辯,我安撫地按了按她的手,她只續道,“奴婢的阿瑪曾說過,這是天生的命賤。”
“呵,這是哪門子鬼話?以後可不許說了。”
“是。”她應承了,卻沒有任何不甘。
想起我的身份,也是含著金匙出生的人,沒有資格在她跟前厚臉皮談什麼眾生平等吧,或許說了也沒用,貴與賤在這裡是根深蒂固,無法改變的,心頭有點堵,如果無權無勢,普天芸芸,我又在什麼地方還會遇到同樣那個人麼?淡笑過後竟然無話可說。
正巧前頭一陣小騷動,早有小太監過去詢問,一會兒來回道,“甬路那頭該上臺階處滑得很,方才摔了好幾位主子,福晉萬萬要仔細些。”
我點頭稱是,烏雲珠輕聲慢語地叫住轉身要走的小太監,“諸位貝勒都過去了?”
“是,福晉們行得慢,貝勒爺與大人們早些時候便到了。”
她望了望高高的神功聖德碑碑亭,便不再說話,眼中透露出些許擔憂來,我不解地問,“怎麼?”
“爺腿傷還沒好全,昨兒晚上上藥直說疼,這許多的路……”
“嗯,不用擔心。”我隨口安慰她,發現她極快地低下頭去,面上早已帶著兩三分惶恐不安,這才意識到我們在說什麼。尷尬的場面,自己的丈夫大婚後不來同住卻歇在侍妾的房裡,該擺正室的威風還是展現氣度?我苦笑,總得繼續下去吧,掉轉話題算了,“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聽說是出兵錦州那回傷到的,當時骨頭便斷了,前後將養兩月才能落地。”
“骨折?這麼嚴重?”我也有點呆了,他竟不提,看著不過是走路一瘸一瘸的。然後便想起自己從不過問他歸家的早晚,也不理會晚上他到底宿在哪裡,因小山居里初見便鬧得不痛快,出征那起子事更沒人再提過。還有,那些簪子我一根也沒用過。
啊,原來如此?
54、錦水湯湯
歲暮祭祀是大祭,折騰下來直叫人憑空瘦一圈兒,好容易等到一切結束,我靠上車壁就犯困,睡得朦朦朧朧時,馬車似乎停了下來,我掀開一隻眼皮,看著有人掀簾進來,冷風撲到臉上,可是更冰冷的是兩道目光。
趕緊繼續裝睡,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大約是對著烏雲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