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六月初三的夜,承恩殿的銅雀燈臺淌著血。
李世民盯著案頭那方蟠龍玉佩,冷汗浸透了中衣。白日裡太子建成贈玉時的笑容猶在眼前,可此刻那玉髓深處竟有猩紅遊絲,如同活物般在羊脂白玉里蜿蜒生長。戌時的更漏聲穿透窗紗,他忽然聽見玉中傳來細微的斷裂聲。
\"殿下!\"馬伕王七跌撞著撲進殿門,手中燈籠滾落在地。那團火光忽地竄起三尺青焰,將他的影子釘在朱漆廊柱上。李世民看見王七的喉結劇烈滾動,脖頸處浮現出一道淡紅細線——正是白日系過玉佩的位置。
\"有東西......在影子裡......\"王七的瞳孔驟然擴散,他的頭顱突然向後仰折,就像被無形的手攥住了髮髻。李世民眼睜睜看著那道紅痕滲出血珠,燈籠爆裂的瞬間,王七的影子竟從地面立起,張開漆黑的巨口將主人整個吞沒。青磚地上只剩一灘冒著熱氣的血水,泛著玉佩般的瑩潤光澤。
三更梆子響時,幕僚杜如晦捧著輿圖求見。月光穿過窗欞在他肩上織就銀網,李世民注意到他腰間新佩的玉帶扣——正是白日自己轉贈的蟠龍殘料所制。杜克明的手指在長安城防圖上移動,指尖掠過玄武門時,輿圖突然滲出細密血珠。
\"殿下請看,此處守軍......\"話音戛然而止。杜如晦的喉間發出咯咯異響,他的右手五指突然反向折斷,森白骨茬刺破錦袍。更可怕的是那些血珠開始在空中凝結,化作無數細小紅絲纏上他的脖頸。李世民抄起案上佩劍斬向紅絲,劍鋒卻穿過虛影,眼睜睜看著杜克明被看不見的利刃凌空分屍。
血雨紛揚中,李世民發現所有碎屍的斷口都異常平整,就像被技藝精湛的玉匠剖開的璞玉。他踉蹌後退,袖中忽然墜出半截玉佩——白日贈予王妃的那一半。玉面赫然生滿蛛網狀血紋,最深處隱約浮著杜如晦扭曲的面容。
五更天,承恩殿銅鏡蒙著晨霧。長孫王妃對鏡梳妝時,象牙梳突然斷齒。她輕呼一聲,銅鏡表面泛起漣漪,鏡中倒影竟繼續梳著及腰青絲。當第七根金釵插入雲鬢時,鏡中人忽然轉頭微笑——那張臉分明是昨夜慘死的王七。
\"哐當\"一聲銅鏡墜地,長孫氏驚覺掌心黏膩。低頭看去,斷梳不知何時化作半截指骨,梳齒間纏著帶血絲的烏髮。她踉蹌著奔向殿外,卻見迴廊樑柱上密密麻麻嵌著人臉,那些凸起的木紋正在滲出暗紅汁液。最可怕的是所有面孔都沒有眼睛,空蕩蕩的眼窩裡爬滿玉髓般的血絲。
卯時三刻,東宮送來八珍宴帖。李世民盯著描金請柬上太子的印鑑,忽然發現硃砂印泥正在緩緩流動。那些細小的血珠聚成小蛇,順著請柬邊緣遊向他的指尖。他猛甩手腕,請柬落地時竟發出玉佩碎裂的脆響。再看地面,哪裡還有什麼紙張,分明是半塊沾著腦漿的顱骨碎片。
當夜宴席上,李建成舉杯祝酒時,李世民袖中的玉佩突然發燙。他藉口更衣離席,卻在偏殿看見終生難忘的景象:二十四個掌燈宮人提著青焰燈籠,她們的影子在粉牆上扭曲成持戈甲士。最前方的宮女回頭微笑,脖頸處赫然纏著蟠龍狀血痕。夜風穿廊而過,所有燈籠同時熄滅,黑暗中響起此起彼伏的骨裂聲。
李世民狂奔回宴廳,太子正在吟誦新作的詩賦。當唸到\"金甌永固\"時,案頭酒樽突然迸裂,琥珀色的瓊漿在空中凝成血刃。李建成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金冠緩緩滑落,額間現出一道髮絲細的紅線。滿座譁然中,李世民袖中玉佩應聲而碎,玉屑化作猩紅粉末飄散,在燭光裡勾勒出玄武門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