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如有意,流水豈無情】
束竹的簾子被撩開;晏清河慢慢踱進來;看到林獨影正坐在窗前低著頭擺棋子。
林獨影的眼前擺著大理石磨成的棋盤;他正一枚一枚地把手中的白玉棋子放到格子上,修長瑩潤的食指和中指夾著通透的白玉,指甲修剪得很齊整;膚色與玉色交相輝映。
聽見晏清河的腳步聲;他啪地一聲落下一枚棋子;揚聲道:“看過了?”
晏清河點點頭;有點遲疑地說:“他們……看上去過得不錯;從前我覺得;風兒帶個男人在身邊不是個事兒。”
“現在呢?”林獨影探手從另一個棋罐中拿出一枚黑玉棋子,在棋盤上再次落下。
晏清河搖搖頭;沒有說話。林獨影把棋罐推到一邊,拎起小爐上正沸騰的泉水衝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
晏清河覺得有點尷尬,摸了摸鼻子沒話找話地看著棋盤,“從前不知道你會下棋。”
林獨影屈指敲著棋盤,左手執黑右手執白,自顧自地落子,忽而一笑,問:“那你知道我些什麼?”
晏清河一怔。
風露立中宵那一夜,林獨影最終還是讓他進了束竹,從那一個擁抱那一句言語開始,他們的關係進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曖昧階段。
而林獨影這一句話,卻正正地敲在了他心坎兒上。 他了解他些什麼呢……
林獨影似乎也並沒有等他回答,只是頗有興致地與自己下棋,不一會兒,棋盤上的白子已經被黑子包圍吃盡,廝殺完全成了一面倒的景象,滿盤皆輸。
晏清河嘆了一口氣,伸手撥亂了棋盤上的黑白子,坐到林獨影對面,把白子一顆一顆收回來,丁零當啷落回棋罐裡。
“我陪你下一盤吧,獨影。”
林獨影抬頭望他一眼,不置可否,抬手拈起一枚黑子,啪地一下落在棋盤正中心的天元上。
俗話說金邊銀角草包肚,稍微會下一點圍棋的人,第一子都絕對不可能落在天元上,這是一個莫名其妙的開局。
“我遇見你的時候,你只有十九歲。那時候你比現在討喜多了。”林獨影抬手,示意晏清河落子,不急不緩地說。
“我第一步就走得很錯,我受了委託,原該殺你,偏和你縱馬飲酒,在瀾滄江邊痛飲狂歌了幾天幾夜。最後你說‘兄臺,再不殺我,可就沒機會了。’我才知道你早知我是什麼人。”
林獨影講起當初,頗有點懷念的味道。
晏清河也聽得入神,隨手按了一子,接話道:“然後我說‘百鬼夜行林獨影,誰不知道。不如我們再喝一罈。’你就笑了。”
兩個人,一個是獵人,一個是獵物,偏偏惺惺相惜,到最後,也不知究竟是誰俘虜了誰。
一步錯,步步錯,只怪開局太失敗,明知不該,卻被迷惑。
兩人相視,目光中幽暗複雜的情緒浮動,林獨影忽然轉了話題,對晏清河說:“這塊大理石棋盤,在我初初建成鬼谷的時候,還只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
“所以?”
“從你離開那一天起,我日日打磨著它,磨平它所有凹凸不平的稜角,慢慢打發這方寸之地的光陰,想象你在做什麼。”
“……”
“到今天,它已經變成了平坦光滑的棋盤。而我在這山谷裡,已經待了二十多年。”
晏清河被林獨影眼中的寂寥迷惑,隨意地落下棋子,思考著自己該回以怎樣的言語,才能讓安慰不顯得那麼單薄。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晏清河始終心不在焉。
林獨影講完最後一句話,臉上浮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微笑,重重落下一子,目光灼灼地看著晏清河,“雖然我的開局很失敗,但——我贏了。”
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