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郎

一尺尺往下墜,頭頂的月光越來越遠,杜巧兒進了深不見底的井。

下了沒多遠,井繩不再下墜,頭頂傳來三郎空洞帶著迴音的叮囑:“沿牆摸摸,爬進去小心點。”

杜巧兒在井壁摸索,很快就摸到井裡有些磚石被掀掉,有個能藏人的小洞,洞裡放了幾隻邊軍的皮水囊、幾包裹得結結實實的磚頭。

想到哥哥姐姐還有小弟,她心裡止不住的難過,這不禁讓她慢慢挪著身子到洞口,抬頭瞪著雙大眼睛望向井口的天空。

不望還好,一望聽著井外斷斷續續傳來的慘叫與哭泣聲,更難過了。

想有的沒的,想鄰家老太太,想那些參加簡陋宴席的親朋好友,還想留在家裡的琵琶。

想,想鄰家大哥為何要從屋裡出去。

想他從軍那日,對自己想說卻沒說的話。

她拆了一包磚頭嚐嚐,嗯,不是磚頭,是炒麵磚,混著淚,鹹淡剛剛好。

這一夜又驚又懼又累又困,巧娘抱著幾塊磚頭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夢裡正月十五,百姓披紅掛綵抬神像穿過大街小巷,大哥吹嗩吶、大姐敲鑼鼓,有人喊她去給官老爺彈琵琶。

突然聲音變了,讓她猛然驚醒,鄰家三郎從井上呼喚:“巧娘,巧娘爬上來吧。”

再抬頭,井外的天色已經亮了。

井繩轉得比夜裡吃力得多,巧娘也想用力往上爬,可她爬不上去,最後還是被井繩拽著重見天日。

莊上很安靜,焚燒黑灰隨風飄蕩,空氣裡籠罩著跑不掉的焦臭味道。

院子又多了具屍首,仰面被刀殺了,鄰家三郎垂頭坐在井邊,身上血流到地上,血跡已經幹了,在院子裡拖出幾道長長的印子,一直到屋子裡。

“哥,你傷著哪了?”

他抬起頭,鎖骨插著支被掰斷的箭,衣裳胸口也被割開,抿著蒼白嘴唇搖搖頭,拄腰刀重新站起身,晃了晃才站定。

他向屋裡走,杜巧兒也跟著往屋裡走。

堆酒罈的中堂有另一具屍首,三郎讓她進屋換衣裳,那裡有他小時候穿的衣裳,老太太儲存得很好,洗得很淨。

等她再走出屋子,坐在酒罈上的三郎笑了,彎彎的眼角在發光,說:“好看。”

桌上有整理好的藍布包裹,三郎讓她背上,巧娘不知裡面裝了什麼,只覺得很沉。

沉得她不太想背,但三郎不管,只慢慢向外走。

莊上的賊已經走了,街上遍地屍首,有些房子被燒成廢墟,有些房子的火還沒滅。

經過一戶敞著的門前,她看見大姐光著身子躺在中堂桌子上,開腸破肚。

三郎不讓她看,硬牽她往莊外走。

他們走向墳地,三郎越走越慢,衣裳又往地上滴血了。

一直走到老太太死後,村人幫著下葬的地方,鼻間焦臭味道沒了,空氣裡的黑灰也不見蹤影。

木製的墓牌早就沒了,但旁邊放了幾個酒甕,還能認出來。

三郎跪在地上,撐著刀也沒再站起來,只好坐下用衣裳擦刀,仔細看著刀身寫了‘天啟六年寧武關官造’的腰刀,收進刀鞘。

隨後腰刀和下弦的弓一起推過來,他邊在墳頭用手刨,邊說:“你係上革帶帶上刀,這是張好弓,但你拉不開也上不了弦,以後看見,看見能用的就把它賣了。”

杜巧兒的嘴唇囁嚅,渾身都沒有力氣,腦子也被妖怪吃掉,什麼都說不出來。

三郎還在刨,刨得滿手泥土,從墳頭刨出金鐲子,還刨出了銀錠子。

他轉過頭,捧著金鐲子銀錠子遞過來,杜巧兒本能地往後退,卻見他臉上湧出巨大哀傷:“巧娘,我沒當逃兵,我給朝廷殺過北虜韃子,也給朝廷殺過東虜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