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告訴你。”
因為“不告訴你”,你們可以懷疑我的“坦率”。這無所謂的。我現在要說的是:當你們懂得懷疑時,也就等於喜歡上博爾赫斯了。因為懷疑,或者說製造懷疑,正是博爾赫斯最擅長並樂此不疲的。餘華在《博爾赫斯的現實》一文中這樣寫道:“在他的詩歌裡,在他的故事裡,以及他的隨筆,甚至是那些前言後記裡,博爾赫斯讓懷疑流行在自己的敘述中,從而使他的敘述經常出現兩個方向,它們互相壓制,同時又互相解放。”
很難想象,失去這種敘述方式,博爾赫斯的作品會讓人感到那麼浩瀚,那麼深邃,那麼無窮無盡。其實,如果從作品數量而言,他一生的作品還不及我們身邊有些人一年寫下的多。好在文學從來不是以數量取勝的,如果這樣的話,文學早給那些人糟蹋得不像樣了。
我說過,剛剛說過,1986年的我除了年輕和健康什麼也沒有,這個沒有當然包括沒有文學,也包括沒有博爾赫斯。事實上,我在博爾赫斯生前連他的一個字都沒碰過。這本來不該算我的錯,但後來由於我對博爾赫斯產生了過度的崇敬,這竟然成了我常常對自己發出蠻橫責罵的一個大不是。我有些天真地想,如果讓我在博爾赫斯生前結識這位大師,那麼他的溘然長逝一定會成為我的一次巨大悲痛,真正的悲痛。一個人需要真正的悲痛,否則那些小打小鬧甚至自作多情的悲痛會把他毀壞的。為什麼那些深宅大院裡很難走出來一個硬朗的人,原因就因為他們只是生活在“蜜蜂的飛舞中”。 txt小說上傳分享
博爾赫斯和我(2)
我是說,他(她)們可能經常會痛苦得叫爹叫娘,但所謂的痛苦只是被蜜蜂甜蜜的小刺蜇了一下皮表而已。在博爾赫斯的一篇詩作《白天的晚些時候》裡,有一個這樣的人,他被一條灰色的毒蛇嚇死了,臨死不禁洩出了“銀色的甜蜜的尿液”——有人居然將它譯成了“潔白的糖尿”,感覺像他是個糖尿病人,所以才弱不禁風,才會被嚇死掉。哈哈,有趣的誤譯。說真的,閱讀經他人翻譯的博爾赫斯作品,有時真覺得是一件冒險的事情,你不得不隨時做好捶胸跺足的準備。但這是沒辦法的。好在我們有個了不起的王央樂先生,是他首先把博爾赫斯作品送到我們面前的。由於他把頭開得相當不錯,使得後來者對博氏作品的翻譯始終保持著一種相對的謹慎和高度。
說真的,這是必須的。
我沒有忘記,我第一次讀博爾赫斯小說的時間是1987年春天,在南京魯羊家裡。當時魯羊還不叫魯羊,也不像現在的魯羊,可以儘管待在家裡,除了少有的幾堂課的時光。那時候他在出版社謀生,單位像根繩子一樣拴著他。這天,單位又把他牽走了。也許怕我一個人在家太無聊,出門前,他從書堆裡抽出一本《世界文學》(不是當月的),建議我看看福特的兩篇小說。我看了,但福特的僧尼一般冷靜又幹淨的語言沒有叫我喜歡,於是就順便看了另外幾個欄目,其中有個“拉美文學”專欄,是王央樂先生翻譯的一組博爾赫斯的短篇小說,有《交叉小徑的花園》、《馬別圖書館》、《沙之書》和《另一個我》等四個短篇。
當時我對博爾赫斯一無所知,所以開初的閱讀是漫不經心的,似乎只是想往目中塞點什麼,以打發獨自客居他屋的無聊。但沒看完一頁,我就感到了震驚,感到了它的珍貴和神奇,心血像漂泊者剛眺見陸岸一樣激動起來。哈哈,天曉得那天下午我有多麼辛苦又興奮!我很快就得出結論,捧在我手上的不是一個作品或作家,而是一個神秘又精緻,遙遠又真切的世界。這個世界是水做的,但又是火做的,因而也是無限的、複雜的,它由一切過去的、現在的和將來的事物交織而成,而我彷彿就是交織的網中的一個點、一根線、一眼孔。閱讀中,我不止一次地深深感到,我被這個框在黑框框裡的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