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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第 14 章

有了落腳之處後,甘凌雲擔起了給店裡送菜的角色,可他還沒有駕照,因而只能騎著大三輪車賣腳力。二十五年的囚禁生活,使他的心態提前過渡到了老年,相反地,他的感知和認識卻退化到了嬰孩。剛出監獄那天,當滿街的繁華與喧囂在一瞬間灌入他的視聽時,首先闖入知覺的竟然是畏懼、驚惶與六神無主,取代了那份圍牆的鐵門開啟前的興奮、渴盼和迫不及待。太陽還是鐵欄杆之間那個太陽,它的刺眼不因任何情況而改變,可是,他也仍舊感受不到它的溫度。

在裡面時,監獄裡時常有的形式化的演出,是他得知外界變化的唯一渠道。他因而看見了愈加奇異的服裝和日益奔放開朗的人物性格。透過給工廠做工,他聽聞了許多現代產品的名字,就像他也看見獄警們手裡越變越小的手機,知道科技在無情地拋下他們這類人。但可悲又幸運的是,無論科技如何以讓人望塵莫及的速度更新,社會都始終需要他這樣的人去扭那顆螺絲釘、裝那層塑膠殼和貼那張標籤紙。

甘凌雲以為,在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情況下,甘藍和他的感情總是會慢慢拉近的,畢竟他們由血緣聯絡著。可事實卻是,甘藍會想方設法地降低與他正面碰頭甚至是擦肩而過的頻率:能不說話時,甘藍一定是保持緘默;而遇到不得不開口的情況,甘藍也至多隻用一兩個單詞來回答他的問題。

可在金師傅面前,甘藍的舉止言行卻截然不同,就像是……甘凌雲也不得不承認:女兒在父親面前一樣——有聽取教導時的尊重與敬佩,有閒談玩笑時的隨便,也有不踰矩的辯論和爭吵,更有的是對長輩的體貼與孝敬。

明知金師傅是自己和全家人的救命恩人,可甘凌雲無法壓制心中這份讓他發狂的嫉妒。這是一種膚淺的對所有權的認識,並非對父女情的缺乏而感到心寒。

甘藍剛出生時,她母親裴雨記恨甘凌雲的愚蠢和魯莽,並未去信告知獄中的他。都是等到甘藍半歲時,在金師傅的勸解下,她才開始給甘凌雲寄去甘藍的照片。甘凌雲收到第一張甘藍的照片時,興奮得到處舉給人看,大喊著「這是我女兒!」,而由於實在太聒噪,他的炫耀以二禿子給他的一頓暴打而告終。以後幾年內,他斷斷續續地會收到些照片,久而久之,也自制成冊,並給每張照片都取了名字,比如:「甘藍玩小車」、「甘藍騎木馬」、「甘藍的幼兒園表演」等等。每天夜裡熄燈前,他都拿出來看看,彷彿自己也和甘藍走過了這些日子。

可到甘藍第十二歲那年,照片沒有再來,來的只有舊友金和良的一封信。信中說裴雨去世,甘藍由他撫養,勿念。

那之後,他每天早晚都對自己說一句:「不出去就死。」

他開始拼命地去做工、去掙表現,為了再度活得像個人,他寧願先忘了自己是個人。

把三輪車在院中停好,甘凌雲知道,這一天又差不多過完了。現在除了金師傅,他沒有人可以說話,在街面上也不敢和人聊得太深,生怕別人問起他以前是做什麼的。老朋友那裡,他沒有聯絡方式,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沒臉去聯絡。

廚房裡的四個小輩還在熱火朝天地忙著,金師傅又偷溜出來找他喝酒了。

撐開一張摺疊小桌,放上一盤滷豬嘴、一疊花生米,兩人促膝而坐。

「你也不要心急,這個女娃子脾氣那麼強,說來也是你遺傳的。」

金師傅說完,在嘴裡含上一口酒,用舌頭品了,再任其順喉滑下。

甘凌雲苦笑一聲:「說得對!跟我年輕的時候一個牛脾氣勁!」

酒瓶見底,滷肉啖完,金師傅和甘凌雲臉上都紅了一層,青筋突突地跳。

正用竹籤吱吱地挑著牙,小唐面露難色地闖進來,低聲對金師傅說:

「師傅,那個胡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