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山遍野的屍體之中,活著的人反而顯得異樣。
陳修平想。
斷壁殘垣之下,人類的軀體像是某種過分真實的玩偶,鮮血像是寫意山水畫的墨色,因為過分飽滿,映在視網膜之上,反而顯得虛假並且黯淡。
反而是白的軀體和黑的髮絲,像是侵壓而來的海嘯一般鮮明。
他說不出話來,一時之間,填滿腦海的衝擊推開了一切,他佇立在這樣一片人體構成的荒野之中,不知道他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
一陣壓抑了的苦哭聲驚醒了他。
斷斷續續的哭聲像是奶貓的叫聲,翻滾在喉嚨處,明明沒有多響的聲音,卻一下子把陳修平從混沌中驚醒了,他環顧四周,後知後覺地發現,發出哭聲的正是自己,或者說,現在自己所在的這一具軀體。
陳修平不知道這一具軀體是誰,他只知道這是個小姑娘,似乎幾個時辰之前,還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卻在一夕之間,因為一場屠殺,變作了一場幻夢,他經歷其中的片段,雖然不能控制身體,卻也享受了一切的幸福瑣碎,直到此刻,卻突然被一記重錘,擊打地緩不過神來。
但這也是從他醒來之後,他第一次有長久的意識回想這一切。
在過去的幾年中,他斷斷續續地醒來,卻似乎一直在做夢,只朦朦朧朧之間經歷了這小女孩的一切,直到現在,才回復了意識。
然後他想,這是怎麼回事,自己不是在“輪迴”之中麼?現在是怎麼了?是又穿越了麼?
然而沒人回答他,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隻巨大的手掌,再次攥著他將他拖入了命運的洪流。
當陳修平知道這小女孩叫作應暖的時候,這女孩已經七歲了。
五歲面臨家破人亡的慘劇的小女孩,在荒野之中被一個同樣年幼的小男孩找到,已經過了兩年,這一年,小女孩第一次開口對小男孩說:“我叫應暖。”
陳修平在昏昏沉沉中猛的驚醒,他看不見小女孩的模樣,卻一下子想通了什麼,恍然大悟地明白過來,原來這是應暖的回憶。
怪不得所有的經歷並非按部就班地發展,有的時候簡直像按了快進鍵一般快速劃過,每當這種時候,陳修平便昏昏沉沉,像是陷入迷夢。
而在應暖說出名字的這一刻,陳修平清醒了,他看見一個男孩窩在牆角,嘴角眼角都是烏青,聽到應暖的話,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媳婦兒唉,你終於說話了!”
陳修平無語,萬萬沒想到,相依為命的兩人居然是流氓和童養媳的關係。
應暖雖然還是個小姑娘,但似乎也很反感這樣的說法,皺著眉頭不說話,但是陳修平能感覺到,應暖非常擔心這個男孩。
男孩看著應暖,咧嘴笑著:“媳婦兒,你別擔心,我一定會好好地把你養大的,到時候我們成親,生個兒子和女兒。”
應暖忍無可忍,跑過去高高揚起手,但是手放下來的時候,速度卻放緩了,輕輕地蓋在了男孩的眼睛上,男孩沒有動。
陳修平這時候發現,男孩的腳似乎斷了一隻,此時彎折地拖在地面上,沾滿了泥土和鮮血,他一時震驚,在看著男孩嬉皮笑臉的樣子的時候,陳修平完全沒有發現對方受了那麼重的傷,大概是因為她的眼神太過明亮,笑容太過於豁達,反而叫人忽略了一切,而現在眼睛被應暖瘦弱的雙手擋住,慘烈的一切顯現了出來。
陳修平感受地到應暖內心劇烈到波動,女孩移動身體,慢慢靠在了男孩身邊,輕輕地在那沾滿塵土的臉上留下了一個羽毛般的親吻,然後沙啞的聲音生澀地從口中發出:“別離開我啊。”
被期待著的男孩,終於還是沒有回應女孩的期待,雖然接下去的幾天女孩拼盡全力地去照顧他,甚至找來了乾淨的水和食物,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