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蘇更是不悅, 心中更是沒來由的慌。她將酒杯一放, 杯底與矮几磕碰, 發出一聲悶響,悶聲道:「不喝了。」
「好,不喝就不喝。」皇后仍是順著她, 像是在哄著她, 有意地想讓她高興。
梅花不時飄落,雪色愈加地白, 壺中的酒燙沸了,熱水咕嚕咕嚕地冒著泡。這分明是十分具有意境的一幕,可明蘇卻不高興。
她不喜皇后這般與她說話,過於親近了。她也不喜輕而易舉地便被皇后牽動心緒,更不喜皇后與她說話時的遊刃有餘, 彷彿熟知如何對付她。
明蘇站起了身, 淡淡道:「若是無事,兒臣便告退了。」
方才還是融洽對酌,才三兩句話, 她便冷下了容色,要走了。
明蘇心道,外頭盛傳的信國殿下喜怒無常,可不是假的。
但她又不由自主地留意皇后的神色。
皇后顯是未料到她突然翻臉要走,明蘇看到她的眼眸中流轉的光芒暗了下來,眼底盛滿了失落,她輕聲問了一句:「你要走了?」
明蘇瞬間便覺扳回一城般,微微地覺得暢快了,皇后也不是那樣厲害。她笑了一下,笑意間有些自得。
許是因她笑了,明蘇便看到皇后也跟著笑了一下,眼中的失落散了一些,她站起來,望著她,唇角微微地往下抿了一下,而後道:「我送送你。」
她想與她再待一會兒。明蘇立即便看穿了皇后的用意。
「今日無事,陛下昨夜歇在喬婕妤處,眼下還未出來,宮中各處也甚安穩,妃嬪們或聚在一處閒話,或在各自宮中賞雪,沒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送送你。」皇后又道。
她怕她拒絕,故而說了這一長串。明蘇又識破了。
方才扳回一城的得意倏然間一掃而光,明蘇感覺心慌,皇后失落是因她要走了,皇后要送她是因她想與她再待一會兒。
那她心慌是因什麼?
明蘇急於擺脫這難以自制的感覺,將緣由都推到皇后身上,暗道,她心慌是因皇后太勾人。
「可是不便?」皇后再度出聲。
明蘇身上驚出了一身冷汗,她看向皇后,皇后對她笑了笑,溫聲細語:「若是不便,我就不送你了。」
她這般說,使得明蘇覺得,好似不讓她送,便是心虛一般,她自以坦蕩,且還有些不服氣,不信皇后當真對她有這樣強的影響,便道:「並無不便,多謝娘娘相送。」
於是二人便一同走。皇后棄了肩輿不用,同明蘇並肩。
走出梅園,便是一條石子路,下了雪,宮人未及灑掃,石子路上便鋪了厚厚的一層積雪,鞋履踏在上頭,會微微餡下一些,而後發出細微的塌陷聲。
明蘇豎起耳朵來聽,皇后繡著金絲祥雲的鞋履每踏一步,沒發出一回聲響,明蘇便覺好似踏在她心上,好似是她的心塌陷了一般。
明蘇曾有過這樣的塌陷感。
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那回她在湖邊的亭子裡看湖中游來游去的鴛鴦,阿宓來了,站在她身後。
她悄悄地來的,入亭之時,亦是輕手輕腳,她未發覺,直至阿宓輕輕地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她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心跳飛快。
阿宓衝著她笑,唇角微微地勾起,望著她的眼眸中布滿了她的模樣:「殿下在看什麼?」
那一瞬間,明蘇覺得心塌陷了。
「殿下在想什麼?」皇后問道。
明蘇本不欲答,她看了皇后一眼,覺得這張臉真討厭,便一字一句,認真道:「我在想一位故人。」
故人……鄭宓怔了一下,心口重重一撞擊,她望著明蘇,試探一般,又極為珍而重之地問道:「哪位故人?」